當一切歸為平靜,一直藏在黑暗裡的人影終於飄了出來,他將手裡的面具扯下去,看著眼前倒癱的男孩,他伸手就提了起來,男孩像是一件衣服一樣,從剛剛落下來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生機。
“棄了?”無相疑惑問道,男孩毫無反應。
無相搖搖頭,將手裡的那個空殼扔進一旁的忘川河裡,還沒有落到水面上就憑空冒起白色的煙霧,一雙雙白骨的手從裡面伸出來,一把將半空中的靈魂空殼拽入河裡。進入後甚至連泡泡的聲音都沒有,死寂淒寒。
無相將男孩扔掉後,搖搖頭,朝著輪回宮後面飄去,那裡有一座寬大的橋,被稱作奈何的橋,橋的入口處站立著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頭戴著一片白色的紗巾,看不到她此刻的神色,溫潤的手裡捧著個空空如也的碗,待無相飄過的時候她才微微抬眼瞥了一下。
”輪回宮的宮主既是引渡者也是宮主,那擺渡人怎麽消失了?“無相看著女子,補充了一句:”孟婆。“
”來的路上,那條忘川河的對岸的擺渡人這一次是換了還是怎麽回事?“無相又問了一遍。
孟婆終於動了動,抿著的嘴終於微微張開,”擺渡人,在一個月前全族被屠殺,從今以後,忘川河對岸再無擺渡人。“
無相皺起眉頭,好半天艱難道:“怎麽可能?那豈不是隔絕了冥界內部和外界的關口嗎,靈魂怎麽可能得以輪回?他們是不是瘋了?!”
孟婆盯著無相看,一眼不發,好半天都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無相見她並沒有想要回答的樣子,歎了口氣,揉著眉心離開這裡。
溫步堯和谷雨離開輪回宮後一路順著黃泉路往外飄去,莫空陷入半昏迷中,任憑溫步堯拉著毫無知覺。等到來到望鄉台的時候,戴璃兒站在路中央,正好擋住了一行人的方向。
“戴璃兒?”溫步堯之前還有些擔憂戴璃兒會不會和男孩正面衝突上了,但是見到她現在還好好站著就放心了,只是有些奇怪剛剛那三個靈魂怎麽不見了。
戴璃兒看到溫步堯,面色有些發虛,只是被她強行壓製著,她平淡道:“我送你們出去吧。”
“好,你也要去人間嗎?”溫步堯背著莫空,跟上戴璃兒。
戴璃兒飄在前面,手收回護著,沒有讓溫步堯發現,道:”我不去,我就送你們一段路而已。“
”嗯。“溫步堯點點頭,有些狐疑地看著戴璃兒。
谷雨跟著溫步堯,沉默著,臉上卻是一陣愉悅的神色。兩人跟著戴璃兒,順著碧落黃泉這一條路往外飄去,旁邊的忘川河裡時不時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吞噬掉什麽的聲音,發出可怖的動靜。
”戴璃兒,你沒事吧?“溫步堯越看她越是覺得她有些不對勁,手放著的位置怎麽看都是遮遮掩掩的,仿佛為了掩蓋什麽一般。
”沒事。“戴璃兒輕描淡寫道,加快步伐往前飄去,催促道:”我們要快一些,現在人間就要天明了,在那之前你們必須出去,否則就要等到下一個黑夜才能離開這裡了。“
聞言,溫步堯也加快步伐,四周的長明燈照亮前路,將路旁的彼岸花照的火紅豔麗,透出妖嬈的顏色像是要將人吸進去一般,溫步堯從那一叢叢的花裡不知怎地又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畫面。
漫天的血紅色彌漫整個眼界,溫步堯眼前微微一花,似乎看到什麽一閃而過的畫面,但在那一瞬間突然散去,在腦海裡根本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瞬速到難以捕捉。 他搖搖頭,腦海裡的畫面瞬間消失不見,讓他懷疑真的是自己幻覺。
飄了很久,終於來到黃泉路的盡頭,溫步堯剛想放松,卻發現眼前沒路了,只剩下旁邊一直在汩汩流動的忘川河水,永不停息,無法跨越。
“從這裡過去,到達對岸就可以回到六宮之地,從那裡你們就可以回到時間荒野,外圍比內部安全很多,我現在就帶你們離開這裡。”戴璃兒說著,從旁邊的花叢裡折斷幾枝背對著一行人不知在做什麽。
溫步堯剛要上前去看,戴璃兒就立馬回過身來,道:“好了,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沉默很久的谷雨突然發話,看著戴璃兒:“你是擺渡人?”
“啊?原來還有人知道我這個職業啊。”戴璃兒說著,將手裡那個用彼岸花編織好的小船扔到眼前的忘川河裡,小船似乎在吸水,不多會兒,一個小船瞬間膨脹,足足有三棵兩人合抱的大樹那麽強壯,戴璃兒示意清醒著的兩人,自己率先一步上船。
溫步堯聞言跟上,進入了彼岸花編織成的小船,立面很柔軟,沒有一點點木頭的觸感,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谷雨跟在溫步堯後面上了船,戴璃兒見人齊了就坐下來,閉上眼睛,沒有人劃動的小船自行滑動,往對岸飄去。
“擺渡人是什麽?”溫步堯看向谷雨,他顯然知道戴璃兒是做什麽的。
谷雨心情有些好,說話時語氣甚至有些愉悅,“擺渡人就是進入冥界的接引者,他們可以帶靈魂跨過忘川河,抵達對岸,送靈魂們去輪回宮裡輪回。”
“你看她就是擺渡者,可以自己用彼岸花編織行舟,用意念驅使行舟行走,正因為有了擺渡者,所以靈魂過忘川河比較安全,如果沒有擺渡者接引,靈魂自行過忘川的話,一不小心被下面的死靈拉下去就再也上不來了。”
溫步堯看了看身旁汩汩流動的忘川之水,看不見最深處的東西,卻可以感受到裡面蘊藏著多少靈魂,那種成百上千都覺得少,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平複從心底裡傳上來的那種刺痛感,卻無處下手。
他只是看著,閉上眼睛,無言相顧。
不多會兒,溫步堯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對岸近在眼前,他起身的時候一瞬間看到戴璃兒的手, 烏黑,灼燒過後火焰留下的痕跡很是顯著,他盯著戴璃兒,她還沒有睜開眼睛,還在控制著小船。
等到船真正抵在岸邊的時候,溫步堯將莫空和谷雨送上岸上後才問戴璃兒:“戴璃兒,你的手怎麽回事?”
戴璃兒才睜開眼睛就看到溫步堯有些疑惑和慍怒的神情,頓時驚了一下,連忙將那雙被什麽燒焦的雙手藏起來,低垂著眼眸,沒有看向溫步堯,避讓道:“你快走吧,這裡已經沒有你的事情了。”
“你的手怎麽回事?”溫步堯說著就要上前去查看,卻被谷雨拉回來了。
“阿堯,船受她的意念控制,你看你腳下的船要沉了。”谷雨提醒道,有些擔憂看著溫步堯腳下。
溫步堯這才發現戴璃兒編織的小船已經有一半沉入忘川河裡了,他思索了幾秒鍾,退回岸上,看著戴璃兒,看著她那雙被燒得慘不忍睹的雙手。
“擺渡者原本就是生活在這裡的,這裡就是她們的家,她們不可能離開這裡的,除非發生了意外。”谷雨提醒溫步堯,卻沒有發現戴璃兒的手已被燒焦的事實。
“你們走吧,有機會在和你說吧,溫步堯,還好還有一個能認識的人。”戴璃兒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去,可是眼眸裡的那抹平淡和冷靜是無論什麽都無法掩蓋的,即使有再大的悲慟。
溫步堯看著她好半天,心知她並不想現在告訴自己,他歎了口氣,只是道:“那我們先走了,你多保重。”
戴璃兒點點頭,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喃喃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