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秋。
這是刃心部歷經波折之後,一行人終於回到了冀州的時候。
至此,一來一回,已經過去了三年多。
再度回到冀州,不少事物都已經物是人非。
而相比於當初刃心出征,以及現在班師回朝。
變化也是非常大的。
昔日的十五萬大軍隻被刃心領回來不到三萬軍,要說代價。
也不知道刃心拚了命拿下許昌後,在那裡劫回的獻帝算不算唯一一個值得欣慰的地方。
可一個獻帝,能比得上十余萬大軍嗎?
那麽加上刹那呢?
但總之,獻帝如今到了刃心的手上,總算是一個收獲。
至少現在的刃心還算是安心的。
勉強來說,刃心這一次也抹平了他其中的一個擔憂。
他終於不用再如鯁在喉,可以姑且安心的當一當這個大將軍。
而且,不止是大將軍的問題吧。
如今天子在手,刃心的野心難道還隻限於僅僅是當一個大將軍嗎?
不,或者不如說,無論這是不是他的野心,至少,這是其他人,很多人會有的一個野心。
有這麽多人希望刃心這麽做,無論他想不想。
刃心回來冀州之外,並不意味著他可以消停下來。
刹那姑且不論,刃心迎接了天子,自然不同往日一般。
天子來到了鄴城,自然就要修建新的豪華宮殿來安置他,這種面子工程,在三國時代還是必不可少的。
還有一些雜七雜八幾乎處理不完的事項,也令刃心沒有其他的功夫可應對。
就好像,回到了冀州之後,他距離打敗曹操,劉備,孫權,這些人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遠了。
遠離了戰場,刃心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他的內心卻愈發的不安寧。
大將軍府,內堂之上只有刃心和陳宮兩人。
除此以外,四下無人,這種事情當然是被確認過。
“軍師的意思,是要我也逾越?”
聽了陳宮剛才的話語後,刃心面上第一次出現了一些凝重。
這一步要是踏出去,可就沒有回頭路了。
無論是答應呂玲綺的事情,還是其他的什麽。
刃心這一刻面臨的抉擇艱難。
“不是將軍,是所有人。”
陳宮笑道,他的笑容卻是別樣冷漠。
刃心離開冀州的這段期間,他將冀州本部治理的相當不錯,至少刃心在官渡大敗之後,這裡也沒有出什麽亂子。
相反,其他的並、幽、青三州,由於有滅,袁紹和袁術的鎮守,加上“次元力量”的限制,也同樣沒有出現什麽問題。
這一點上,陳宮的功勞不小,且在刃心離開的三年間,陳宮在冀州內部動蕩格局的安撫方面頗有建樹。
有些事情雖然不可著急,但也不能拖,這是刃心令陳宮著手改革的一個主要原因。
刃心布衣出身,也可以理解為武人出身,想要在這個亂世當中立足,辦法只有一個。
那就是牢牢的掌控住軍隊,打壓士族必然免不了,同時扶持寒門也是必要的,只有這樣,在這個冀州他才能睡得安穩。
“所有人?”
陳宮的意思很簡單,只有三個字。
加九錫。
這是在漢獻帝在手之後,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刃心現在已經是大將軍,位極人臣的同時,已經算是達到了一個作為臣子的權力頂峰。
且至少,他現在還算是漢臣。
可一旦加了九錫,意義便不同了。
九錫是皇帝能夠給臣子的九種最高賞賜。
九錫包括一錫車馬,再錫衣服,三錫虎賁,四錫樂器,五錫納陛,六錫朱戶,七錫弓矢,八錫斧鉞,九錫秬鬯。
這些物件通常只有天子才能使用,這種賞賜則是形式上的意義遠大於使用價值。
更加重要的還是在於,這不僅僅只是一種賞賜,而是一種信號。
加了九錫,刃心某種意義上便不是漢臣,而是相當於商周時候的一方諸侯。
刃心可以在漢室的朝廷之外,額外擁有自己的一個朝廷體制,且這一步如果走出去,日後封公,封王都會順利很多。
這是這樣的儀式之下刃心可以得到的實際利益。
在三國之前,只有一個人,曾經享受過這樣的至高待遇。
那個人叫王莽。
王莽篡漢,這樣的事情,也應該是耳熟能詳。
如果刃心走了這一步,這就代表他和王莽變成了一樣的人。
加九錫這是只有準備篡位的人,才會進行的一個步驟。
相反,如果刃心是打算效忠漢室的話,那麽他應該做的就不是這一件事情了。
而是反過來,言辭拒絕陳宮這樣的勸進,進而把權力逐漸交出去,這才或許是最安全的一種辦法。
這樣的事情不是偶然,而是如今手中的權力將刃心抬到了一個頂點,在他的地位到達了一個瓶頸之後必須做出的抉擇。
不進則退,如果不繼續前進,那麽進而,就會退。
當然,退的人,不一定是陳宮,高順,呂玲綺這樣對於刃心死命效忠的人。
卻是冀州這裡包括整個天下,某些對刃心抱有期待的人,會隨之離他而去。
這就是很現實的事情了,無論刃心是怎麽想的,他卻沒有辦法改變其他人的想法。
這個“其他人”,的確是希望自己跟隨的勢力主公,刃心這樣的人,地位越來越高,這樣也能夠讓自己揚眉吐氣,光耀門楣,而且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僅僅只是一小部分,而是很大一部分。
那麽這部分人,如果刃心不滿足他們的話,他們就有可能轉而去投靠其他勢力。
或者,再轉過來想象,這些人,會是一群什麽人呢?
要知道,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士族由於自身資源和物質條件的富足,作為現有的既得利益者,很多基礎方面的東西他們是不會去在乎的,反而更加會在意一些精神上面不切實際的妄求,甚至於到了一種並不理智的瘋狂程度。
也就是說,不認同刃心的士族階級,無論刃心怎麽做,就算刃心將心肝肺都掏出來給他們看,他們也都不可能認同刃心,這部分人只是希望刃心早點死而已,且刃心還不能完全將之斬盡殺絕。
轉過來的話,認同刃心的,也大概就是與之相反的寒門人士了,刃心同這些人是一樣的,他從這些人當中而來,也終將回到了這些人當中去。
雖然刃心也與他們有些不同,但出身微寒的人,不少人的確比士族子弟更加有一番雄心壯志做出改天換地的大事情來。
逆境可以使人成長,也會產生遠不同於常人的志向,誕生一些更加具有野心抱負的人,這樣的人固然少,可劉備曹操這樣的人,能夠出這麽一兩個已經足夠了。
刃心其實看重的,也同樣不是其他人,正是這些人當中可能存在的這一部分才華橫溢之人,且只有這一部分人才是刃心對其抱有期望的。
因為這些人知根知底,能夠信得過,自然也就比較好用一些,所以考慮到這一點,刃心才不得不臨時改了思路。
這個河北看起來大,但實際上真正忠誠刃心的人,其實並不多,刃心可以用軍隊來掌控軍事,卻不可能用刀劍去治理地域。
如今刃心迎接了漢獻帝,冀州這一個家裡自然就不能一起過日子了。
刃心面臨兩個選擇,要麽是分家,要麽就是俯首甘當“漢臣”。
只是這樣一來,卻同時相當於否認了刃心這多年對於河北經營方面的大半心血。
即使他依然在河北權勢衝天,卻也終歸只是“臣”,而不再是“君”。
他的手腳總是會受到一些製約,與此同時,這是刃心的思路想法真正開始轉變的時候。
刃心本人倒是不在乎他處於什麽地位, 有多麽強勢的權力。
他卻害怕。
當他接觸到了手中的權力之後,體會到了這種輕易便可以決定人生死的權力,刃心也是會害怕的。
如果這樣的權力,不是握在自己的手中,而是其他人手中,那麽又當如何?
他的命運,便要被其他人掌控嗎?
可他現在有的選,不是沒得選。
這已經不是忠不忠誠的問題,而是他是不是需要選擇將自己的性命交到其他人手中,從而苟活著。
苟活?
他也想要忠誠漢室,匡扶漢室,以正道統,可到了如今,刃心突然發現,他高看了自己。
他沒有這個本事,他做不到這一點。
他現在要做的是和曹操劉備孫權這樣的人爭奪天下,而不是作為一個臣子為君分憂。
如此,他自然不可能仗還沒有打,就捆住自己的手腳。
他也害怕,平白無故的將權力交出去,他也就算了,到時只怕呂玲綺,陳宮,高順,這樣曾經跟隨他的手下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如此一來,他別無選擇。
他的命運只有握在自己手中,他只能做到這一點的時候,不會放棄。
同時,他也需要一個獨立於這個漢室框架之下的“真正朝廷”,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勢力來製衡冀州內部的士族力量。
這些效命於刃心的寒門人士,才可以令刃心放心的將治理冀州的任務交給他們。
“是所有人嗎?”
刃心再度確認道,話語意味卻已經相當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