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晚。小蝶就早早為自家公子收拾好了行囊。
翌日清晨,方辰就早早換上一襲嶄新的袍子,吃過早茶,就告別了成老漢與小蝶,輕裝簡從,踏上前往吳縣的路程。
說起這吳縣,離魯鎮不過二十余裡左右。其中吳縣、長洲、昆山、嘉定幾地如同花團般緊緊簇擁著魯鎮,長洲和吳縣兩地毗鄰太湖東側,長洲在北、吳縣在南,而太倉則偏東南。
魯鎮乃六澤之衝,從鎮東港出發,水路十分便利,過東大江、清小江等即可順江而上直達各地!
方辰單獨包了一艘客船,擺渡之人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船家,戴著竹條編織的鬥笠,穿著一身短褐。方辰坐在船頭,欣賞這闊江之上的美景,說起來這還是他初次離開魯鎮,去其他地方,這一路自然別有一番風味。
吳縣在春秋時期曾為吳國之地,有數千年歷史。自隋唐至五代十國,有過吳州、吳郡等稱呼,秦漢到三國孫權時期,都曾是重鎮大州,人口密集,元末戰亂再到大明初建,吳縣再次壯大,洪武年人口就實現突破,與周邊聯系更為緊密。弘治十年,南直隸蘇州府割昆山、常熟、嘉定三縣之地建太倉,人口流動更為頻繁,吳縣人數更是突破六十萬!到大明朝又改吳縣,其地域寬廣,東連昆山、西銜太湖,南接吳江水系,北據蘇州城。
……
方辰坐在船頭覺得無趣,不自地與船家攀談起來。
船家老大一邊蕩槳,一邊開口道:“公子一看便是大戶人家出身,一股子書卷之氣,此去吳地,難不成也是為了求得一份唐畫師的真跡不成?”
“哦?船家何故如此說道?”方辰輕咦一聲,這唐畫師自是世人口中的唐寅,沒想到他的名氣如此之大,竟然連這江河之上擺渡的普通船家都知曉了。
船家翁笑道:“老夫一年四季往來各地擺渡,單說此月間,去吳縣的那些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咧。
唐伯虎在蘇州府地界、特別是吳縣周邊各地何其出名,其書法不禁在一幫士子書生間頗有名氣,更有那些官紳世家都願降低身份與他結交呢,就為求得一份他的筆墨真跡!”
“那可有人求得?”方辰好奇追問。
“有啊,當然有了,那遠在蘇州城的知府大人,就曾千辛萬苦求得一份。別說,現在這唐畫師的筆墨,尤其是那些畫作可是張張精彩絕倫,
但你若真帶銀子去求,也不一定能求到一份真跡咧!”
船家老大緩緩釋疑,“嘖嘖……此人傳言性情古怪、狂放不羈,終日飲酒作樂,常往來於青樓樂坊之間,生活貧苦,卻還能這般風流快活,真是讓人好生羨慕的緊呐。”
“噶?青樓樂坊?”
方辰微微一笑,沒想到這個唐寅到還真是聽風流的啊,要是讓他這樣,過一過這貧苦生活,倒也不失為一樁美差。
方辰心底則是對自己這個老爹有些鄙夷,看看人家,雖然日子清貧,但飲酒作樂、青樓姑娘樣樣不缺,再看看現在那些酸腐儒生,個個就知道死讀書。
不過,說來也難怪。在這大明朝,平民百姓要想做官就只有一條出路——考取功名!
唐寅自然也不例外,直接成就了大明史上第三個連中三元之人!
不過這種天賦超群之人少之又少,不可一概而論。也是由於那一場科舉舞弊案,這才導致唐寅性情大變,終日酗酒、鬱鬱寡歡罷,試想一個人的終生夢想被無情擊碎,這是多麽殘酷。
老輩人口中常言:“太湖風光美,精華在吳縣。”
太湖水域湖面浩大,單是吳中水域就佔了一多半面積,湖中七十二峰,吳地坐擁五十八峰,太湖中的東山、西山、光福、石湖等幾處皆在吳地。吳中百姓栽桑、養蠶,將繅絲與織造充分結合,吳地多種木棉,杭嘉湖之地則盡逐蠶桑之利。
方辰出發時不過巳時二刻左右,如今不到三刻鍾時間,便到達吳縣埠頭,船家老大停靠岸邊,方辰等上岸,順著東頭朝著西頭看去,盡是商埠碼頭,那些擺渡的船家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等著船客上門。
初來吳縣,方辰就有種大不相同之感,相比於魯鎮,吳縣則更有水鄉之感。正是因其間水網縱橫交錯,穿插於縣中,這才有了那一座座石拱橋,從埠頭往裡便能看到沿街的叫賣人家,賣吃食的蔥香大餅、賣鞋子和兜鼻褲的行商。
在牆角一邊,竟還有賣補腎壯陽藥丸的道士,還排起長龍,有男子有婦人,不由讓方辰咂嘴。想想也是,現在那些婦人,哪個不希望自家男子在外邊能扛起一片天,床上能犁開一片地?
“唉,只有累不死的牛,沒有澆不肥的地啊。”方辰搖搖頭。
在路邊茶攤吃了一碗涼茶,這裡的吳語與魯語相差不甚,幾乎一樣。
稍微向攤販小廝打聽,方辰便得知了許多消息,有的還是周邊的一些本地人告訴他的,還有好些外地儒生畫師皆是仰慕這唐伯虎之大名,遠道而來,隻為觀得其天外神跡。
“噢這位客官,你可是說那唐寅唐伯虎啊,這人說來生性風流的緊哩, 但是那一手書法畫技可是無人能及。他便住在吳趨坊巷口,臨街的那座破舊小樓就是他家!”小廝道。
“今日聽聞正是這唐伯虎設攤出畫之日,我等為觀這名作,可是坐了一天的船來到這兒,想看這眾人口中的畫師究竟如何……”一個粗糙的漢子喝了一大碗涼茶,開口說道。
旁邊,鄰座那一位身穿青布直裰的年輕書生言道:“非也非也,這位兄台有所不知,這唐伯虎最為厲害的並不單單是畫技,而是那一手如神的筆墨和斐然文采,諸位可還記得當年順天會試的唐解元?難道大家都忘了麽?”
“可惜咯,為了那一個名頭,現在變成了一個酒鬼,妻子都跑了,整日就知道風流快活,哪還有一個書生樣子!”一個老儒生憤憤不已,恨鐵不成鋼地這般說道。
“那有甚麽!我等書生寒窗苦讀十年,為的是什麽?為的不就是那金榜題名時,此人生三大幸事,連中三元之人我大明朝如今也不過寥寥兩人,哪一個不是青史留名,載入史冊的大儒?
再者,那案子到底如何,還不是官家們說了算,我看唐解元沒有錯,如此天資聰穎之人怎會……”
“不可!”
“兄台不可胡言亂語,當心禍從口出!”
又一個中年人打斷了話,好心提醒,他朝天拱了拱手,“當今天子英明果決,乃一代聖主,賞罰分明,下面之事自不能面面俱到,大家心知肚明即好。”
方辰看到,剛剛這書生著實有些激動,聽聞這話不禁警醒,汗流浹背,“多謝兄台提醒,是晚生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