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王圭又叮囑了二人一些緊要的事項，這才回到席間。

　　跟王圭告別後，二人在一個小太監的引路下從玄武門那頭出去，沿著西北角離開皇城。

　　兩人離開皇宮，均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輕松感覺。

　　宮闕外，為了慶祝皇帝壽辰，長安城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鞭炮聲此落彼繼，響個不絕。周圍到處彩燈搖晃，將整個街市照的猶如白晝。

　　此時正值秋季，灞河附近有風吹來，但是不冷，整條大街都是熱火朝天的感覺，舞龍舞獅，各個攤販的火爐中熱氣升騰，到處傳來撲鼻的香氣。

　　林雲跟張無忌一道擠進大街的人流裡，更感受到了盛世大唐的熱鬧氣氛。此刻整個長安城最大的兩個宴會會場，分別是在東西兩市內舉行，街上大部分人均以兩市為目的地。少男少女聯群結隊的盡興遊逛，張無忌在一旁的攤位上買了兩包五香豆，遞給林雲一包，慢慢的剝著皮吃。

　　張無忌似乎感觸頗深，笑道:“這無限世界殘酷之處數不勝數，讓人心驚膽寒，可對我來說，卻未必是壞事。至少能夠認識了林大哥、白姐姐和黃姑娘，對我來說，也就足夠了。仔細想想，你我二人本是陌路人，可如今，我們兩兄弟卻可在萬裡之遙的長安街上並肩漫步，世事之難以預料，莫過於此。“

　　林雲微笑著看他一眼，笑道:“趁和蓉兒他們約定見面的時間尚有半個時辰，不知無忌可願意跟我一道到處逛逛。“

　　張無忌想想，隨後又笑起來:“林大哥都說了，我又怎麽會不願意呢?”

　　林雲領著他，沿著宮城外頭的街市朝南面走去。兩人的視線裡，街市間燈火輝煌，人群來往，各種喧鬧的聲音絡繹不絕，大街的那頭，一條黃龍隨著鑼鼓鏘鏘鏘鏘的聲音飛舞而來。

　　“砰砰“的聲音裡，不知道是誰點起了煙火，飛上半空，爆開連串豔麗的彩芒圖案，幻麗如夢。

　　張無忌歎道:“不知林大哥信不信，打從出生以來，我尚是頭一次感受到節日的氣氛，所以今晚的感覺特別強烈。”

　　林雲不由默然。作為後世人，他自是知道張無忌的經歷。從小就在冰火島長大，好不容易回到中原。父母便被人活活逼死，自己也中了寒毒，唯一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或許只有漢水江畔的周芷若。

　　張無忌低頭半晌，又抬起頭來，笑道:“好在現在又多了幾個朋友，想必以後不會再寂寞了。其實林大哥，你上次跟我說起，江湖險惡，若你不去殺人，人便要殺你。當時我嘴裡沒說，心裡其實不以為然。“

　　林雲探手搭上他寬厚的肩頭，微笑道:“那現在呢?”

　　張無忌很認真的道:“現在我的想法還是未變，殺人解決不了問題，江湖並非是，可能是我不適合這個江湖罷。但林大哥已是我最好的朋友，若是你需要幫助，哪怕是要殺人，我也會出手。”

　　“無忌，這江湖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林雲心中微暖，亦是歎一口氣。

　　張無忌點點頭，問道:“林大哥，怎麽沒聽你提起過自己的家人?“

　　林雲微笑著岔開話題道:“我沒有家人。自有記憶起，便在街頭流浪。對了，你方才觀戰時，也看到了秦瓊的身手了，若是跟他對上，你有沒有短時間攔截住他的把握?“

　　張無忌沉吟半晌，道:“非常難說，我現在是先天境初期，秦瓊約莫是三花聚頂往上的級別，對上他在內力上極為吃虧，但太師傅教過我一套叫梯雲縱的輕功，

極善輾轉騰挪，八卦遊身掌和七傷拳在貼身短打方面亦有奇效，應該能撐上一會，但撐不了太久。“　　前面永濟渠的河面上，有一座頗為寬闊的石橋，橋頭有座石碑，寫著躍馬橋三個大字，橋上聚滿放煙花燃爆竹的少男少女，將橋欄處圍得密不透風，氣氛極為熱烈。

　　林雲站在那兒看了一會，頷首道:“話雖如此，但若是跟他碰上了，千萬不要硬拚。“

　　張無忌笑道:“林大哥放心，我知道的……若是……呃……”

　　張無忌的話止住，前面幾個兒童手裡拿著小小的煙花，沒有煙花的則拍著掌，蹦蹦跳跳的路過，路過一處糖人鋪時，然後有點眼饞的停了下來，看著熱騰騰的糖人，邁不動腿，張無忌見他們一臉貪吃的模樣，微笑著從囊裡取出了幾個銅錢，買了幾個糖人遞給小孩。

　　“請你們吃。”

　　“多謝哥哥！”那幾個小孩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猶豫了片刻，接過糖葫蘆，道了聲謝，然後嬉笑著朝街對面跑去。

　　林雲沒留神，差點被他們撞到。

　　那幾個孩童笑嘻嘻的衝他做了個鬼臉，唱起了童謠:“陰涼陰涼過河去，日頭日頭過山來。腳驢斑斑，腳踏南山。上馬琵琶，下馬琵琶。驢蹄馬蹄，縮了一隻……玄武門，血沒腕，唯有天子倚柱觀……”

　　林雲和張無忌飛快的對視了一眼，這已經是他們第二次聽到這個童謠了，張無忌猶豫了一會，走至街對面，蹲下來跟那幾個小孩交流了一陣，緊接著一臉凝重的走回來。

　　“我問了這幾個小孩，他們說沒人教，是他們自個學會的。”

　　林雲沉默了半晌，歎道:“這個世界太過玄妙，有些事是很難想通的。也罷，想不通就不想了。”

　　“蓬！蓬！蓬！“

　　一群小孩在橋頭上奔過，把燃起的爆竹投入躍馬橋下的永安渠，濺起了一大坨水花。

　　恰好有一對男女牽著手離開了圍得密不透風的橋欄， 兩人走過去，憑欄望去。

　　林雲隨張無忌的目光望往天上的半闕明月，問道:“你在想什麽?“

　　張無忌道:“曾隨太師傅讀過《莊子》，裡面說莊子有天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一隻蝴蝶。醒來時不知道是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夢到變成了自己。我跟著胡先生學習醫術時，也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不知道林大哥有沒有那種感覺——人生就像做夢一樣，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都那麽不真實。事情來的時候，你不覺得有多高興，消失了，你也沒有太傷心。因為這只是一場夢，醒來就什麽都沒有了。我又想到了這個世界，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亦或是我們只是存在於他們的夢裡?”

　　林雲沉默了一會，歎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也是。”張無忌笑了笑，朝前面走去，“走罷，去跟白姐姐他們見面，她們也該等得急了。”

　　林雲點點頭，朝著拱橋的頂端走去，片刻後，他停了下來，皺起眉頭望向了對面。

　　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正背負雙手，凝望向波濤起伏的永濟渠。

　　“魏柔?”

　　少女朝這邊望過來，淡淡道:“是我。若非必要，我實在不願於這種情況下和兩位相見。“

　　她的身形極好，雙腿本就修長，此刻負手站在那兒，輕柔的月光從蒼穹中斜斜地照射下來，淡淡的秋風拂動白色的衣袂，也將單薄的衣裙吹得貼在她的身上，一時間看來，猶如凌風欲去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