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松最後問了這麽一句，言語之間頗有些戲謔:“你覺得長安的月亮會比較圓?還是空氣更香甜一些?”

　　安嫻的回答也很有意思:“月亮肯定不會更圓，空氣也多半談不上香甜，但世上又不是只有月亮和空氣。”

　　典型的“崇人”心理，李青心裡送下了定論。很多看著昂藏雄壯的塞外蠻子表面死鴨子嘴硬，其實內心深處對唐藏的繁華富裕向往的厲害。

　　強國的威力從來不是只有刀兵相見的時候才能體現出來，這種潤物細無聲的入侵其實也很要命。

　　當然，從血脈角度來說安嫻本就是徹頭徹尾的唐藏人，算不上數典忘祖。

　　回營地後的第二天中午，修茂人已經根據李青松給出的圖紙，製出了第一架曲轅犁。

　　這架犁車被搬到將要開墾的荒地上，等待著實踐的檢驗。

　　李青松和幾十號看熱鬧的兵士聚在田埂上，與更多看熱鬧的流民形成一個半包圍圈。把一架犁車、一頭耕牛，一個滿頭大汗的管農老頭圍在中間。

　　在幾十條大漢虎視眈眈的注視下，管農老頭早忘了曾經要寧死直諫的骨氣。只是滿心希望李大人突發奇想造出來的犁至少能牢靠一點，別當場散了架。

　　這樣哪怕是個樣子貨，也無非多下點力氣。之後哪怕昧著良心，順理成章誇兩句好話，大家面子上還能過得去。

　　管農老頭的期望切實又卑微，但真等到上手，犁完一攏。出於一個積年老農的經驗和敏銳，他立刻發現這東西好像真的非常好用。

　　犁地是件苦事，往常就算用兩頭牛拉，也是每前行一步都很艱難費力，時常要停下耽誤功夫。但現在只有一頭牛拉，犁車卻是在一刻不停地前進，一刻不停地掘開土壤。

　　不但省力氣，犁得還比以往那種更深一半。

　　管農老頭回頭對人群咧嘴一笑，年近古稀的他此刻卻高興得像個孩子，臉上的褶子足能夾死蒼蠅。

　　在場流民沒有不通農事的，都明白這一幕代表著怎樣的意義，不禁歡呼雀躍起來。

　　李青松蹲在田埂上也一同看著，熱鬧看完，內心卻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昨夜出擊的收獲很多——士兵全面的等級提升，新的人口，狼羌奴隸，些許物資。看起來只要找準戎狄部落一個個打過去，產生的收益足以供養營地一步步壯大。

　　但實際上李青松面臨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那就是——缺錢。

　　系統士兵成長快是真的，不省錢也是真的。

　　士兵的招募、進階、維持都需要第納爾，而第納爾的主要來源就是銅錢兌換。數量等階提升上去之後，光這方面的消耗就很驚人。

　　此外裝備士兵的各類武備，看起來是自行冶煉、鍛造，完全是免費的。

　　目前李青松不給任何人發放薪金，原因主要是因為目前營地規模太小，還撐不起商品經濟運作。這也就是說他必須負責每一個人上到住房、下到手紙的全部需求，日常開銷一點也不少。

　　如果把這部分成本也算上，考慮到修茂人追求質量造成的效率低下，武備不但不是免費，甚至都算不上便宜。

　　他每個月能拿到的錢糧，和他花出去的相比，差額巨大。流量為負，全靠存量支撐。

　　要不實在永州城裡的時候撈了一筆，現在他早就破產了。

　　錢不夠無非開源節流，眼下節流是沒戲了，只能想辦法尋找新的收入來源。

　　正是出於這方面的需求，

李青松才覺得應該提升一下營地流民的生產能力，第一次嘗試的成果就是眼前的曲轅犁。　　效果不能說完全沒有，流民們原本打算開墾一千畝地，有了曲轅犁起碼能再多二百畝，一年增產少說也是百十貫。

　　呵，也就是說一年就能額外多武裝一個斯瓦迪亞重騎兵呢。

　　只要十幾年就能把現有的士兵武裝好，到時候李青松還不到四十歲，正值壯年大有可為……個屁啊。

　　真等到那時候花都謝了！

　　公允地說，不是曲轅犁不好，而是和李青松的期待相比，這一點點好太微不足道。

　　一般來說至少要四十到六十個農人才能供養一個脫產士兵，李青松即使維持現有士兵規模不變，也需要五千人左右的群眾基礎。

　　理想和現實之間目前有四千七百人的差距。

　　除非他在夢裡點出什麽爆炸提高生產力的技術， 不然像曲轅犁這樣的小發明是彌補不了那巨大的溝壑的！

　　李青松蹲在田埂上閉著眼睛想事情，歡呼的農人看他樣子好像不太愉快，漸漸也沒了動靜。

　　他忽然睜開眼睛對管農老頭髮問，“如果放在以前在家種地的時候，你願意花錢買這種犁嗎?”

　　“噫。”管農老頭愛惜的撫摸著身側犁車，粗糙結繭的大手動作卻很是輕柔，“莊戶人家，買不起這樣的好東西哩。”

　　這具犁車保持著修茂人一貫的風格——木質構件由上等松木接榫而成，不但仔細刨平甚至還拋了光。上等鋼製犁刀在泥土覆蓋下，也依然閃爍著難以掩飾的寒芒。

　　總的來說和一般農具的風格簡直天壤之別。

　　“不是這麽好的。”李青松對修茂人的所作所為很是無語，“就普通做工。”

　　“那，五百文能置辦下也值了。”管農老頭忙不迭說道，“這是能傳代的大家什。”

　　類似的小改進只有在足夠的規模效應下，才能產生足量的效益。李青松清楚自家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攢出足夠的規模了，不過假如拿去販賣呢?

　　唐藏沒有專利法，曲轅犁簡單的結構也很容易模仿，說穿了一文不值。唐藏農人只要弄明白這玩意兒大抵是怎麽回事，五花八門的自製品立刻會擴散得到處都是。

　　但要是能掐好秋耕的時間點，突然拿到市面上出售，頭一年賺筆快錢想必是沒問題。

　　不過嘛，李青松心裡也清楚光憑自己是根本不可能完成大規模鋪貨銷售的，具體操作還需要找商號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