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說道:
“原本這白娘子被壓於投丹井中,已歷數百年,安然無恙。
老衲萬萬沒想到,如今竟然有人窺破井中這長壽仙丹的秘密,欲掘井而發之。
並且驚動了至高無上的聖天子。
井裡的封土本來烙有我東土佛道兩界的封印,奈何此封印鎮妖有用,對世間之人卻是毫無約束,所以,封土被掘,白娘子自然重見天日!”
莫月鼎歎道:
“貧道孤陋寡聞,竟然不知數百年前,佛道兩界有此盛事。”
今日得聞,感慨萬千。
幸虧聖僧及時趕到,否則這白娘子在貧道的雷霆打擊下,一旦灰飛煙滅,引起東西兩方佛界的對立,真乃罪人也!
不過,如今聖駕蒞臨,對投丹井中的仙丹志在必得,而癡守井中的白娘子卻是滅不得,這可如何是好?”
法海說道:
“無妨!
老衲早有謀劃。
西湖南岸,夕照山上,有古塔,名喚雷峰塔,老衲就將這白娘子改換門庭,轉囚雷峰塔下即可。
只要過得千年,西方的那伽神,自然會將白娘子帶了回去。”
莫月鼎點頭,說道:
“既然聖僧已有計較,貧道便不再插手,此間事情,便由聖僧接管!”
說完,收了桃木大劍,領著四童,躬身退下法壇。
法海微微頜首,伸手虛空一探,一個金光燦爛的缽頭赫然現身。
他將缽頭對準投丹井,說道:
“白娘子,老衲法海是也!
今日且帶你去他處安身,倘若你乖乖聽命,自然性命無憂,如果執迷不悟,後果,你當然是清楚的。”
說完,語氣猛地拔高數分,口喧佛號,吼道:“來吧!”
井中開始有聲響發出。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仿佛是白娘子在裡面搬弄著自己巨大的身軀,反覆盤旋,猶豫難決。
十數息後,她終是慢慢的沿井壁蜿蜒而上,到得井口,停頓了下來,將一顆碩大的蛇頭擱在井沿上,轉過來,轉過去,無精打采的吞吐著長長的蛇信子。
一雙綠瑩瑩的眼珠子,似乎掛著兩滴眼淚,無可奈何的望著外面的世界。
“來吧!”
法海說道。
梵音飄緲。
此時,金缽已幻化成水缸大小,光芒四射,如同朝陽蓬勃,將整個葛嶺渲染成金色一片。
白娘子又猶豫了數息,幽幽歎息一聲,蛇影急轉,化作一位個子高挑的女子。
一襲白衣,身材窈窕。
青絲垂肩,妸娜多姿。
她緩緩轉身。
衣裾飄飄。
金光漫射下,但見花容月貌,滿面淒美,如泣如訴。
如同天宮謫仙。
一時間,場中眾人皆是迷醉。
明知道是一條白蛇所化,卻仍是心旌搖曳,情不自禁想要奔上前去,將她死命摟入懷中,好生撫慰一番。
老皇帝更是不堪。
早已從椅上立起,一雙手虛虛伸出,做擁抱狀,全然顧不得嘴角的哈喇子,儀態大失的呢喃道:
“美人兒!
朕的好美人兒!”
雲端上的法海僧見狀,臉上隱約有怒色浮現,心想:
這條西方蛇妖,如此時刻,竟然還不忘迷惑世人,真是該死!
可一想到她那令人棘手的外籍身份,她那神通廣大的外國主子--那伽,不禁又硬生生的將怒氣壓了下去,任憑渾身那深深的無力感浮起,當頭棒喝:
“孽畜!
磨磨蹭蹭,更待何時!”
白娘子扭身,幽幽怨怨的看了一眼法海,複又回頭,風情萬種的瞥了一眼理宗帝,嬌聲喊道:
“妾身就在雷峰塔!”
說完,倩影微晃,兩腮含淚,禦風而起,直往法海手中那金缽飛去。
法海白眉抖動,金缽一伸一收,化為無形,片刻間,金光散去,缽頭無影,白娘子亦無蹤跡。
“朕的美人兒呢?”
唯有滿臉豬相的理宗帝,猶在怎怎呼呼。
法海催動祥雲,緩緩近到理宗身旁,說道:
“金山寺法海,拜見聖上。
貧僧如今在此地的,僅是一絲佛魂,無法下地施禮,請陛下見諒!”
“無礙!”
老皇帝撩起大袖,擦了一把哈喇子,說道:
“神仙好法力!朕甚是欽佩,不知可否入宮賜教!”
法海稽首行禮,說道:
“貧僧愚頓,只能枯守山林荒寺,不敢登堂入室,說教於帝皇之家。”
理宗面露憾色,但心裡明白萬分:這等高僧大德,向來率性而為,樂於遁世靜修,而不屑於紅塵中的繁華,強求不得。
無奈之下,隻好說道:
“神仙但有閑時,萬望前來宮中教朕!
朕翹首以盼!”
說完,話鋒一轉,有些期期艾艾,仿佛熱戀中的少年男女,以袍袖遮面,低聲說道:
“這白娘子,貌美如花,神仙可否放她出來,讓朕再細細看看?”
法海白眉一皺, 對這個荒唐皇帝的荒唐之語,隻當未曾聽見,隨即口喧佛號,駕起七彩祥雲,徑自往夕照山雷峰塔方向飛去。
......
......
法海佛魂一走,莫月鼎也緊隨其後,前來告退。
這些佛道高人,皆是如此的性情,皇帝召之,自然要來,如今事畢,卻也是半刻鍾也不願多呆。
理宗一生崇道,心中清楚。
也就不多挽,留重重的賞賜一番,任爾等自去。
既然大蛇已除,剩下的事情,便簡單的多了。
賈似道令禁軍將關押在葛嶺道院的那夥掏井苦力重新帶了過來。
然而,苦力們依舊心有余悸,互相推諉著,誰也不肯下井。
直到賈似道許下重賞,又以性命相脅,苦力頭子無奈,隻得點了一個自己的心腹之人,咬著牙,擎著火把,親自攀著繩索下了井。
大約半個時辰,只聽得井下一聲低低的歡呼,接著,一個籮筐裝著四個石瓶,一個石匣便從井底被升了上來。
很快,這些寶貝便小心翼翼地呈到了理宗的面前。
石瓶石匣皆古樸典雅。
似乎是上等的玉石精工雕琢而成,雖年代久遠,但大約是與石匣相伴的緣故,並沒有顯得太過於汙垢重重。
而是光華暗溢,一如那鎮壓井中數百年的白娘子,一旦出井,依然神彩奪目,勾人心魄。
理宗捧著石瓶,翻來覆去,細細揣摩了半天,卻並不急於開啟,而是心滿意足的說道:
“擺駕回宮!
太學生獨一人伴駕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