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帶著期待的臉轉過去，看到的不是一張期待看到的臉。

　　原諒柳讓的世俗，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哪個少年不向往英雄美人的故事，人與人的相戀，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柳讓一開始對這場相遇是抱了美好的看法的，從他與林談歌玩遊戲、聊天的過程中，他就相信自己的直覺，堅定不移地認為對方是個真誠善良、完美無瑕的才女佳人，這個念頭也曾動搖，但始終相信。直到這一刻的轉身。

　　不吹不黑，這的確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這是一張路人屬性的臉蛋，是跟絕大多數群眾一樣，最普通最不出彩的臉。她遠遠不如柳讓的初戀來得漂亮，沒想到你是這樣子的林談歌呀。這一刻的感受絕不是失望，這種感覺反倒很真實，跟你談情說愛的屏幕那一段素昧平生的人，絕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美好。你看到的我是我想讓你看到的我，而真實的我你從來都沒有認清過。

　　“你是柳讓嗎?”這位突然出現的女生自然不知道柳讓在那一刻閃過了如許多的念頭，她卻是指向了江淮問到。

　　“我不是，是他。”江淮有點奇怪，我一米七八你看不出來啊。

　　女生轉過頭來打量著柳讓，這目光並沒有讓柳讓覺著舒服，他的第一感覺就已經差了，對方看他的目光就像打量猴子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印象差了後的偏見。

　　“你就是林談歌?”江淮有了前車之鑒，這一次還是得確認下的。

　　“是啊，你們好啊，歡迎來到WH，我就是……林談歌。”林談歌微笑著說，她笑起來倒挺有感染力的。可她卻不知這一句話說完就是一錘定音了，真的是林談歌，還是那句話，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林談歌。

　　不管開局多麽難，都要把這把“遊戲”打完呀。“掛機”這種行為一時間兩人是做不出的。

　　“吃點什麽?”女士優先，這是基本的“職業”素養。

　　“你們先點吧，我呆會點好了。”林談歌笑著對兩人說。

　　“那就來一個骨頭湯……鹹蛋黃焗南瓜……這個吃嗎?吊燒武昌魚……吉祥三菌。好了，你看看吧。”江淮和柳讓兩人邊問邊點了四個菜，接下來就交給林談歌了。

　　讓人驚訝的是林談歌一副我很能吃的樣子，又嗖嗖嗖點了四個菜，加一個蔬菜拚盤，最後三個人差不多點了九個菜。

　　“這幾個菜都很好吃。”林談歌告訴兩人，她點完之後還是一副很平常的樣子。好吧，其實也能接受的。

　　林談歌挺能談的，開始聊起天來:“柳讓，你真的好高哦，這應該都快兩米了吧?”

　　“一米八八，我跟你說過的吧。”

　　“哈哈……是嗎?我有點不記得了。”

　　“我倒是記得你說自己有一米七呢。”聊到身高，柳讓也想起來了這事。

　　林談歌不矮，之前目測大概一米六出頭的樣子吧，一米七是絕對沒有的，他們班上的柳欣玥剛好就有一米七，拿這兩個人一比就很明顯了。

　　“這樣嗎，我穿鞋大概有一米七呢，呵呵。”林談歌一臉淡定地笑著說。

　　兩個男人都在吐糟了，那怕是得穿恨天高了。點到不說破，誰能明白這種神邏輯。

　　很快菜就上來了，點的時候就發覺了，似乎都是一些平時能見到的菜式，原來這也算海南菜啊，出門在外處處是套路，懂得少的就被忽悠了。

　　林談歌似乎是餓了，她對兩人失去了興趣，把熱情投向了吃上面。

　　這姑娘真的沒有把江淮他倆當外人，吃起來毫不客氣，鬼知道他們還是初次見面呢。

　　柳讓又發現對方一個很不好的習慣，吃東西大大咧咧也就算了，可以理解為豪爽真性情，這倒不會讓人反感，只不過這種人總有一種哥們的感覺。更關鍵的一件事在於，對方吃東西喜歡吧唧嘴，柳讓對這個就比較討厭了，不只是毫無淑女氣質，更是有些不禮貌了，影響到他人吃飯的心情。似乎林談歌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偌大的人生中就沒有人提醒過她嗎?

　　柳讓的三觀是崩塌的，一開始抱有的最美好的幻想，隨著初次見面時形象破滅，隨著這一頓飯內在也破滅了。柳讓很確定眼前這樣一個大口吃肉，大碗喝湯，看起來比他更能吃的家夥，的確沒有任何一方面符合他審美的標準，他都要懷疑自己之前是怎麽瞎的眼，腦子裡冒出一個我怎麽會乾這種蠢事的念頭。

　　有時柳讓會懷疑是不是這林談歌故意這麽整他，不然怎麽會在這種象征第一次約會的時間表現得如此粗俗，簡直是毫不顧忌自己的形象啊。可轉念一想這已經不重要了，他是如此重視這一次見面，把自己一切最好的狀態都調整出來，而對方哪怕真的故意整他，這麽一種兒戲一般毫不尊重他的行為已然激怒了他，這一刻他的內心早就對眼前這個人say goodbye了。

　　江淮在一旁挺尷尬的，他沒有想到自己會是這麽一種尷尬。他挺能理解柳讓此刻的感受的，期望值這麽高，落差卻來得這麽大，他都要擔心柳讓會不會想不開了。這樣罕見的世間“奇女子”，絕對有可能“注孤生”呐。他有看到對方一口菜一口菜地往嘴裡塞，時不時還吧唧吧唧嘴，一股油膩膩的惡心感襲上來，讓他都有些難以下咽。

　　如果說吃之前的林談歌只是讓人感到失望的話，吃了這一頓飯，就讓人感到煎熬了。

　　現在就只等撤退了，偏偏某人吃得很high著。

　　途中江淮和柳讓前腳跟後腳去了趟廁所，兩人都商量要不要付錢先走人了，猶猶豫豫了一會，到底是兩好人，沒乾出這種不禮貌的事情。

　　等到吃得差不多時，已經十二點多了，林談歌吃得很滿意，她對這裡熟門熟路的，顯然是她平時愛來的地方，菜式豐盛，味道對口，也難怪了。

　　江淮和柳讓沒有吃太飽，菜雖然多，胃口卻一般，他們還是很佩服林談歌，點得多吃得多，如果他們的戰鬥力也跟她那樣，絕對不會浪費國家糧食了。

　　林談歌吃完後突然來了一句:“柳讓，謝謝你的款待，我就同意做你女朋友吧。”

　　 What?這麽一句很沒有邏輯性的話說出來，讓對面兩人下巴都要驚掉了，這林談歌真是要讓他們一再跌眼鏡啊，簡直說了一句愚人節專屬的話，開什麽國際玩笑。

　　柳讓也想起來他這一趟算是來約會的，可就算這樣，一堵牆都沒捅破，就什麽直接的來一句，這畫風簡直從CCTV轉到了腦殘劇，變得也太大了。

　　“那個……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柳讓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他真後悔來這一趟，就沒見過這麽不按常理出牌的。

　　“沒有啊，你不是喜歡我嗎?”林談歌聳了聳肩，語氣輕松得不像說自己一樣。

　　柳讓大腦飛快地運轉，他這個人也不乾脆，今天表現得也跟短路一樣:“我……我不是喜歡你，這個喜歡……不是那個喜歡，玩遊戲的喜歡，就是那個意思。”

　　柳讓語言組織得夠亂的，江淮也忍不住說道:“他有喜歡的人了。”

　　江淮也沒整出什麽好話來，就這麽著吧，只要讓對方知道柳讓不喜歡她就行了。

　　“是這樣嗎?”林談歌若有所思地看了江淮和柳讓一眼，這眼神比較怪異，也讓人不怎麽舒服。

　　“是啊，我喜歡她很多年了。今天很高興在現實中見到了你，我們買了下午的火車票，也差不多要去車站了。”柳讓根本沒有買車票，他隻想著怎麽盡快離開這裡。

　　“這麽早啊，你們來一趟也不容易，本來我還想帶你們逛一逛WH呢?”

　　“那真是可惜了，都怪我們輔導員，讓我們三號去參加一個志願者活動，沒辦法，只能來去匆匆了。”這鍋就留給輔導員背吧，反正你們也不認識。

　　最後一番交流下來，柳讓和江淮如願離開，一頓飯帶來的轉折，讓他們無心再在WH逗留，票沒有買不假，我們買上買，買了就走！

　　 WH到CS的列次有很多班，不用愁買不到票的。這麽一趟WH一行真的是虎頭蛇尾啊，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想一想昨日來時的情景，真是莫名的諷刺。

　　打擊最大的當然還是柳讓本人，他心心念念著要來，最後整顆心整顆心的破碎，碎成一片一片，扎在他肉裡，之前還不覺得痛，回去的高鐵上就越來越覺得難受了。感情付出了，也回不來了，心裡就變得空空蕩蕩的。

　　還是回到CS親切，哪怕它小，但每一寸土每一絲空氣都能和他們產生共鳴。更何況這一趟簡直如同噩夢，WH市的初體驗，並不是那麽美好。

　　回來之後先各自歇了一會，再一起叫上國慶留在學校的時缺和王在宇，四人一起去石鍋魚吃了一頓。

　　男兒吃飯，有酒有肉，特別是在這種心情不好的時候。內心苦悶，萬幸有兄弟陪你。

　　時缺和王在宇也都知道了這一趟WH之行發生的故事，兩人也是暗自乍舌。

　　“網上的我是一個都不敢信了，從一開始中獎什麽的，到現在層出不窮的營銷號，如果不是現實裡認識的人，陌生人我加了之後我都不知道這是男是女，是機器人還是活人?”時缺吐槽道，這個社會越來越不真實，騙子太多，壞了整個大環境。

　　“我把妹隻把認識的，網戀是不敢碰的。”王在宇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你是隻把學校的吧，而且是班上的。”江淮道破了實情。

　　別看王在宇屬於強壯型男生，跟帥似乎差了那一豎，可別人魅力大著，光江淮他們知道的女朋友就換了四個，其中三個是他們班的，現在在任的外語系的學妹。更神奇的是自己班的那三位現在還是不錯的朋友，真的不由讓人佩服。

　　王在宇雖然這方面在行，看著卻是很憨厚，他也不喜歡別人提他的風流韻事，往往這時候都會給它打住。

　　“喝吧。”柳讓的心思一言難盡，還是喝酒乾脆一點。

　　這一天，必定是一個難熬的夜，夜風吹幹了流的冷汗，卻吹不醒但求一醉的心。其實哪怕失戀都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生活遲早會好起來，人總會遺忘，不管用情多深，記憶卻記不清了。因為酒喝多了，神志恍惚了，我們的記性也越來越差，喝多了酒從來就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卻是唯一一件，可以虐待自己，發泄情緒，卻又不會太過傷害自己的一個好方法。這一晚，有人醉了，有人好像哭了，男生沒有男人來得理性，人總要長大， 認識女人是最好的途徑。

　　夜深了，各回各寢室，寢室裡沒有人。

　　只有一盞昏黃的燈，開在陽台上，不刺眼，不黑暗，恰到好處的亮度，符合現在不冷不熱的心情。

　　江淮就是這麽無感，感情在酒裡已經流逝了，這一刻大腦裡的東西不多。就那麽一兩個人的事情，有今天柳讓的事，像一個夢一樣，跨了幾百公裡，千裡迢迢去把夢打碎，好吧，這樣柳讓就不做白日夢了;有余晚照的事情，由他人想到自己，自己的感情，自己也是失敗者，江淮也沒有為這個失戀好好痛飲過，今天遲來的痛飲，本以為淡了散了，可味道像是發酵出來一樣，還是那麽濃烈。

　　江淮像是重新認識了自己，他跟柳讓其實是一樣的，都做了一個烏托邦式的夢，都寄托了一段空中樓閣般的情感。都是想得很美麗，實際很無力。不同的是，江淮是對方過於美好而追不上，柳讓是對方過於崩壞想要逃，所以說，太美的太壞的都是不切實際的。

　　不知怎麽，想著想著江淮又想到一個人，他突然想到了小喬。這也是一個與他素昧平生的女孩，他與她的交集只有王者榮耀，這就是兩人的緣分，脫開了這個載體就什麽也沒有了。大多數人都不會去和遊戲好友接觸遊戲之外的事，像柳讓這樣的個例除外，所以也要佩服柳讓的勇氣，雖然結果被無情地摧殘。

　　遊戲是遊戲，現實是現實，生活就是這麽古板。我們過著規律的生活，穿梭在這個城市，生活本沒有界限，我們卻自己畫好了邊界。

　　畫地為牢，離不開，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