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原本好好的打臉之事最終弄成了合家歡。柳輕侯管吃管喝不說,還在剛剛修成的西園裡開了一場詩會及園林造景研討會,最終一直鬧到下午,留下幾十首詩後,兩撥人才帶著醺然酒意散去。
韓元康肯定是沒喝醉的,他的兄長韓元壽也沒有。與眾人作別之後眼見只有兄弟兩人,韓元康再也忍不住了,“哥,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到了這時也就沒什麽好瞞著的了,韓元壽一邊腳下不停的走著,口中隨口道:“你猜我在那西園看到了誰?”
這他娘要能猜著才叫見鬼了,“誰?”
“冀州刺史,今科主考裴耀卿”
韓元康一愣,“就是傳言中即將要接任京兆尹的裴冀州?”
韓元壽點點頭。裴耀卿之於韓元康已是天大的人物,但他嘴上卻不願露怯,梗著脖子道:“裴耀卿如何?他就是做了京兆尹又如何?還能管到皇城裡,管到兄長頭上不成?”
韓元壽不搭理他這話,只是繼續道:“除他之外還有一人,是個太監,名叫張道斌。其人乃是武惠妃身前最得用的大太監”
正走著的韓元康猛然停住了,有這麽個兄長,加之他身為大匠師也是常年遊走於權貴之家,他是太知道張道斌究竟意味著什麽了。
作為主掌六宮的武惠妃身前第一得用之人,平日裡絕少出宮的孫道斌便是王爺及六部尚書們見著他也得客客氣氣,他若到了那家府上,那就更是不得了,畢竟安排命婦入宮覲見這事就掌握在他手上,那真是誰也得罪不起。
跟未來或許前途無量的裴耀卿比起來,孫道斌才是當下真正的大佛,這麽一位出宮到那家王公權貴府上都得抖三抖的人物怎麽會出現在西園?就憑柳輕侯的身份無論如何也夠不著啊?
“他……張公公怎麽會到柳輕侯家,還是跟裴耀卿一起?”
“他們聚在一起是說一樁婚事,出自於天子及惠妃娘娘授意,由裴耀卿出面作柯的婚事。這場婚事中的新郎就是柳輕侯,而新娘則是李清臣唯一的掌上明珠。”
韓元康聽到李清臣的名字眼珠子差點再度凸出來,李清臣是誰?正是他兄長頂頭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方今的工部尚書。
柳輕侯要成為工部堂官的乘龍快婿?這消息對於韓元康而言不啻於晴天霹靂。剛才聽到裴耀卿時他還可以強自嘴硬,但現在呢?
李清臣清河李氏的出身本就嚇人,他若再受了柳輕侯的蠱惑挾堂官之威給自己兄長穿穿小鞋,兄長倒了再來整自己,那……有些事真是不能想,越想越怕,越想就越嚇人。
韓元康極力的抻了抻脖子,口中再度發出乾澀的如同吞了沙子的聲音,“哥……”
“你現在總該知道為兄剛才是在救你了吧。柳輕侯有著狀元功名,複有天子、惠妃親自保媒的這樁婚姻,聯姻的又是清河李氏這樣的豪門巨族,其前途之遠大不可限量,遠不是你能招惹的”
韓元壽一口氣說到這裡後深深的歎了口氣,“可惜,剛才你沒能拜他為師,委實是可惜了呀!”
此前在西園真要跪時韓元康簡直屈辱的要死,此刻卻是悔的要命,“要不,咱們再回去?既然賭輸了那就得按規矩辦!”
韓元壽看白癡似的看了韓元康一眼,腳下停都沒停,“有些機會一輩子就只有一次,錯過就永遠錯過了,你呀終究是沒有那個富貴命”
賭約虎頭蛇尾,但柳宅,也即開化坊中如今習慣稱呼為狀元第的柳家西園卻是火了。
有一幫子關注度極高的進士科新進士幫著鼓吹,幾十首詩在外傳唱;又有工部、將作監及京中最負盛名的大匠師們聯手推送,這園子想不火都不行,想不火都沒道理。
於是乎在很短的時間裡,剛剛開園的柳宅西園就蹭蹭蹭的往長安名園的路上狂奔了。
長安市井百姓們還沒從狀元郎跨馬誇街的風流韻事中回過神兒來,就驀然發現這位極得他們喜歡的狀元郎居然又成了造園大家,聽說工部已有官員上書朝廷,請求將狀元郎的授官安排在工部,直接參與興慶宮的建造。
對此消息,長安百姓們除了感慨無花僧果然是玄奘轉生、才子無所不能外,也對那上書的工部官兒嗤之以鼻。就他們這些升鬥小民也都知道在尚書省下轄的六部中工部是排名最靠後的,無花如此斑斑大才,豈能去你那地方?
既然是狀元,那自然得是去清貴之地安排清貴之職,總之得是個適合才子的地方。無花在長安關注度本就高,此時因這一本奏章越發激起了人們對他授官的好奇,他究竟會被安排到哪兒?
這事兒最有發言權的自然是吏部,主持關試的是他們,負責新進士發譴的也是他們,但吏部那裡除了傳出無花順利通過關試的消息外,其他的就再沒有了。
等來等去,其他進士科新進士的安排已經漸次明朗,且這些個新進士都已上路享受探親假了,柳輕侯的安排依舊沒個實在消息,倒是傳言著實不少。
先是有傳言說繼工部之後宗正寺上了奏章,要求將新科狀元授官為侍讀,就連所侍之人乃壽王李瑁都傳的有鼻子有眼。
這個傳言剛起,據說戶部又有消息了。如今雖為侍郎,卻實際主掌戶部部務的宇文融對無花非常賞識,尤其是對他連續兩年科考中的策論讚譽非常,稱其敏捷務實,實有吏乾之才,若能用心培育之,異日必為國之棟梁。
也不知是出於他的指使還是戶部中有人刻意迎合,總之戶部也有官員上了奏章,請將狀元郎發遣到戶部,助力於已經到了收尾階段的籍田括戶。
緊隨著戶部,實為文學派大本營的集賢院也有本上,要求將柳輕侯授官為集賢院待製。
一時間眾說紛紜,工部、宗正寺、戶部、集賢院都被卷了進來,據說他們在上本的同時也都給吏部發了行文,搞的吏部愈發不好輕動了。這四家中工部還好說,宗正寺、戶部、集賢院背後可都是坐著大老虎的,怎麽弄難免都得罪人。
這麽多部、寺、院同時要一個新進士,誠可謂是前所未有之舉,卻也是柳輕侯的發遣遲遲無法落地的根本原因。
關注柳輕侯,或者是關注狀元的人實在太多,一時之間他的去向居然成了長安官場、士林乃至市井間共同好奇的一個懸念。
且看狀元郎究竟花落誰家?
外面關注惦記的不得了,而作為事件主人公的柳輕侯卻是縮在家中一步不出,且是情緒非常之不高,心情非常之不好。
比如眼下,柳輕侯就正毛焦焦的看著烏七和朱大可,“無色不落屋也就算了,我好歹知道他最近是迷上了玄奘西行求法傳奇,知道他人在醉夢樓戲場。那柳寒光和李太白怎麽回事兒?究竟是去了哪兒?就算活的見不到人,死的也得見個屍首吧”
烏七心中腹誹,我這一通無名火實在是挨的冤枉。那柳寒光自打放榜之後人就不見了,他雖然算得是府中人,但誰能管得住他?就是公子你自己也不行啊。
至於李太白,他壓根兒就不是本家人口,又不住在柳宅,我這個管家能知道他去了哪兒?這該是朱大可的事情才對。
一念至此,烏七扭頭狠狠瞪了朱大可一眼,你天天在外花天酒地,卻害我跟你一起背鍋。
朱大可沒心思理會烏七,最近又胖了一圈兒的臉上賠笑聲道:“大師兄跟個猴子似的,他去了哪兒實在是不知道。倒是李太白還在師父開考前就去了玉真公主別館,在那兒一直住到現在,師父若想見他,我即刻去找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