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梅走了。一時間,偌大的洞房內便只剩了陷入沉睡的柳輕侯與九娘子兩人。
九娘子在榻上翻了又翻,扭過來扭過去足足折騰了至少半個時辰,才最終頂不住一天的疲累睡去。
這一夜她沒有做夢。正自睡的香甜時身上卻迷迷糊糊的感覺很不自在,身子一側像是有什麽重物壓著,一隻胳膊和半個身子都很不爽利,更要命的是胸前還有隻小老鼠在爬,而且爬的極不老實。
腦子從還沒睡醒到“咯噔”一響之間毫無轉換,連眼睛都沒睜開的九娘子近乎是本能的一巴掌揮了過去,而後就聽“啪”的一聲脆響,胸前的小老鼠不動了。
九娘子睜開眼,正好碰上近在咫尺的另一雙眼,四目對視,一樣的睡眼惺忪,一樣的不知所措。
對視了足足有三秒,兩個人腦子才完全清醒過來,也大致都明白了事情原委。
柳輕侯在睡著的時侯不知不覺間湊到了九娘子身邊,後世就喜歡擠床的臭毛病穿越之後依舊沒改,手也犯賤爬到九娘子胸前做了小老鼠,正迷迷糊糊的時侯,遭遇了同樣迷迷糊糊的打擊。
明白過來之後,小老鼠“嗖”的一聲縮回去落在了左臉上,九娘子的眼神比小老鼠更快,於是一個看到,一個摸到了那五道紅指頭印子。
洞房花燭夜自己卻一巴掌糊在了官人的臉上,還打出了指頭印,看到的九娘子臉色變了。
主人臥室與值房間是沒有門作阻隔的,這是方便上值的丫頭進出服侍方便。聞聲疾步趕來的蕭梅猶自穿著小衣,待看清楚屋內的場景後臉色頓時也變了。
盡管之前接受過很多的培訓說教,但那些堪稱龐雜的內容裡卻都沒出現過眼前這種狀況,洞房花燭第一天哪,娘子就把姑爺給打了,還打的是臉,而且看樣子打的還不輕,這……可憐也是第一天做通房丫頭的蕭梅也不知該怎麽辦了。
柳輕侯摸著臉率先打破了沉默,沒辦法,誰讓他是男人呢,這時侯必須得站出來解尷尬,“哎呀,這一巴掌挨的虧,看來還是在一起睡的太少”
柳輕候自以為這是個不錯的冷笑話,結合場景、身份,自嘲的很合適嘛。可惜九娘子與蕭梅卻沒欣賞。他見狀乾脆直接道:“愣著幹啥,起床了”
蕭梅聽到吩咐頓時就活了,轉身跑回去穿衣裳並準備開門。
九娘子也醒過神來,卻依舊有些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幹什麽,“官人,我……”
“好啊,九丫頭你敢打我”柳輕候語氣重,但臉上明顯帶著笑意,伸手一把將九娘子擁到了懷裡,“‘官人’的稱呼一改就不知道該怎相處了是吧?”
九娘子想想還真是,要說她跟無花多熟啊,但從昨夜到現在怎就是僵僵的有些別扭。
我是他的娘子了,他是狀元,大姐和八姐都一再叮囑我一定要當個好的娘子,要有個官家娘子的樣子,只是……
“你是還沒適應身份變化,還有想的太多。聽我的,以前啥樣子以後就還是啥樣子”說完,柳輕侯摸著臉開始發愁,“別想那些沒用的了,趕緊幫著想想辦法,這樣子待會兒出去可沒法子見人”
按時俗規矩,今天一早兩人就該去拜公婆。柳輕侯情況特殊算是省了這個禮節,但人總是要見的。新婚第一天老賴在洞房裡成個什麽話?還不得讓人笑死。
這樣的情形下在榻上是賴不下去了,柳輕侯正要穿衣服的時侯,梅蘭竹菊一起進來了,分明是得了囑咐的緣故,
蘭竹菊三人臉上都看不出什麽異常,手腳麻利且異常熟練的服侍著兩人更衣,柳輕侯只要配合著動動胳膊抬抬腿就行,腐敗的呦簡直了。 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萬惡的封建舊社會!
他這兒先穿完後向著蕭梅和蕭菊一笑道:“謝謝兩位了,不過還得幫我取些冰來,順便再看看廚下有沒有剛煮好的雞子兒一並送一個過來”
謝謝一出,滿屋皆怪,奇怪的怪。蕭梅怔了一下後轉身出屋,不過隨即就又回來了,聽他解釋才知,原來外面還有當值丫頭專門做這些跑腿取物的粗活計。
柳輕侯聽了直接無語,蕭大娘子真是下血本了,她這得是買了多少人陪嫁過來?
洗漱堅持要自己來,同時也堅拒了洗漱過後的敷粉、簪花,那怕是新婚第一天,那怕這是方今長安城中風流少年們的標配,柳輕侯也絕不想趕這個風尚。
洗漱收拾好後冰與雞子都送到了,柳輕侯一邊用兩物敷著右臉上的指頭印子,一邊等著九娘子。
堪堪等兩人都收拾好時,豐盛的早餐也已送到。穿好、洗完還未曾上妝的九娘子走過來後並沒有落座,而是先朝柳輕侯很正式的蹲身行了一禮。
柳輕侯歎了口氣,“坐吧坐吧,都結婚了,這樣過日子可不成”
言至此處,他又抬起頭看向站在兩人身後隨時準備服侍吃飯的梅蘭竹菊,“你們要麽就坐下來與我們一起吃,若是不自在呢就自己去吃,總之別跟現在這樣,我別扭”
梅蘭竹菊又是一愣,不約而同的去看九娘子。
剛剛坐下的九娘子也聽楞了,“一家之中總要有尊卑規矩,此乃齊家之根本”
柳輕侯剛才被誤傷了一巴掌都沒煩,現在卻是真有點了。但他還真不好說什麽,一則是今天的日子特殊,再則九丫頭對自己現在的身份很敏感,她正在努力匹配狀元郎娘子的身份,自己不能打擊她。
但他就是有點煩!勉強扒了幾口飯後便即站起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時想著這終究不是個事兒,遂停住腳步道:“九丫頭,你都能管好偌大一個醉夢樓戲場,還管不好小小一個柳宅,慢慢來別著急。”
走出洞房所在的院子,柳輕侯長籲了一口氣。戀愛容易結婚難,古今如一。
在他身後的屋內,梅蘭竹菊低著頭大氣兒都沒喘一口,等了良久卻不見九娘子說話, 忍不住抬起頭時,卻見九娘子正在出神,不過嘴角卻是翹起了微微的一個弧度。
熟知九娘子性情的她們頓時放心不少,小姐沒有生氣。
最先開口的依舊是最忍不住的蕭竹,喊了一聲“娘子”
望著門口的九娘子回過神來,顧自一笑道:“現在方知那些已經嫁人的姐姐妹妹們所說竟都不可靠”
蕭竹看著她的臉,“小姐,你……真把姑爺給打了?”
九娘子仰著頭似是在回憶之前聽到的那些話,而後“嗤”的一笑,答非所問道:“她們一說到嫁人之後的日子多是懨懨無趣,哪兒有啊”
梅蘭竹菊中的老大蕭梅瞪了迷迷糊糊的蕭竹一眼,面帶憂色道:“小姐,姑爺……”
“放心吧,他人好得很,沒事兒的。就是我自己有些別扭罷了,哎,規矩啊規矩”
“那怎麽辦?”
“先就這樣吧,慢慢適應了就好”
柳輕侯出了洞房院子後徑直到了門房,沿途遇到的仆役見了他之後稱呼全都由以前的公子改成了少爺,直讓他很不習慣。
慶幸的是這些人都沒刻意往他臉上看,說明臉上的印子當是消乾淨了,畢竟是個女孩兒,手上能有多大力氣?
朱大可也是剛起來,柳輕候見到他劈頭就問,“門房可有什麽異常?”
朱大可還沒完全睡醒,臉上帶著迷糊,“沒啥事兒啊,能有啥事兒?”
柳輕候雖然誰都沒說,但從昨天到現在其實一直都擔著李商隱的心,聽說風平浪靜心底頓時踏實不少,這樣最好,這樣最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