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時令剛入初春,天氣其實還冷得很,人潮中的柳輕候卻被捂的滿頭冒汗。正艱難走著時,前方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兒,人浪一頓一退倒擠回來逼的他猛然往後一倒。
這麽洶湧的人流中真要倒下去可就要命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調整站姿,背後已是溫軟一片,耳邊隨即傳來一聲帶著羞意的輕呼。
柳輕候不用回頭看,隻憑背上那兩團溫軟的觸感也已知道自己是撞進了一個女人懷裡,強行站定扭頭一看,卻是暈飛雙頰的花尋芳。
“幸會,幸會……怎麽這麽多人”柳輕候笑說了一句,說完就連他自己都感覺此刻臉上的笑容怎麽那麽乾。
花尋芳沒理會柳輕候的乾笑,狠狠瞪了他一眼後極力往旁邊讓了讓。但不等柳輕候再做調整,身後一股力量一牽,他重又靠進了一片溫軟中。
耳邊隨即傳來蜘蛛精的輕笑,“無花你個小和尚有了心思來找姐姐就是,何需跟那些浮浪子們學”
長安城中熱鬧處每每有浮浪子趁熱鬧擠在人群中佔女人便宜,此刻竟被蜘蛛精拿來調笑他。
蜘蛛精謔笑著說完後還朝他耳朵眼裡吹了一口氣,滿頭汗的柳輕候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掙了兩掙才從蜘蛛精緊抱著他腰的胳膊裡掙開。
旁邊,花尋芳臉上更紅了,口中輕啐著罵了一句,“呸,花和尚!”
就在這時,身側驀然一緊,卻是原本位置在前的九娘硬生生退後半步插了過來,正好將他與花尋芳隔開。
九娘腳下做出了這樣的動作,臉上卻沒有半點異常,口中說道:“第一次比賽的時候平康坊裡有四處賽場,第二次也有兩處,到這回就只剩了保唐寺前一處,人都往這兒湧,自然就多,也擠”
前方的人浪又開始前行,都走動起來之後反倒沒剛才那麽擠了,柳輕候點點頭,沉默不語的勾頭往前走。此刻呀沉默就是金,嗯,沉默是金。
終於到了保唐寺前進入專屬於參賽者的等候區,才算徹底從人潮裡解脫出來。柳輕候長舒一口氣向四方眺望,就見來觀賽的人潮果然比前兩次更壯觀。這時代也沒有個擴音設備啥的,也不知道那麽多人非得湊過來幹啥,來了你也看不清聽不見哪,難倒就只是為了湊熱鬧。
除此之外,比賽所用舞台的裝飾也比前兩次華美的多,而舞台周遭用於安置嘉賓的帳幕也多了很多。
正東張西望的時候,就見到兩個人正往等候區這邊走來,柳輕候忙迎上去,“好你個少伯兄,還知道回來!”
來的正是王昌齡與常建兩人。唐朝讀書人好漫遊,去年冬天第二次比賽過後沒多久他就漫遊去了東都洛陽,一遊遊到現在才回來。
“再不回來就該耽誤科考了,先不說這個,你這裡準備的怎麽樣?”
柳輕候跟常建見禮完畢,聽王昌齡這一問沒頭沒腦,隨口道:“什麽怎麽樣?”
“我們兩個來的早些,剛才在那邊聽說尋芳閣為這次比賽可是請動了李家三兄弟”
常建見柳輕候依舊不解,插言說了一句,“少伯兄說的是李鵬年、李鶴年、李龜年三兄弟,聽說此次尋芳閣參賽歌舞就是出自他們三位教坊司供奉之手”
柳輕候臉上的笑容猛然一僵。
李鵬年、李鶴年什麽的也就罷了,尼瑪李龜年的名字可是在後世裡都進了教材的。杜甫的《江南逢李龜年》誰沒背過?這鳥人可是開元時最負盛名的音樂大家,甚至他本人就是開元盛世的標簽之一,
歌舞升平的旗幟。 尋芳閣能把他三兄弟請出來為花尋芳定歌編舞,單從陣容上來講在這個時代已是天下無敵,難怪王昌齡與常建一聽到消息就急急忙忙找過來,這就是再自信的人也沒底啊。
三人正說著,王縉與楊崇義也從那邊安置嘉賓的帳幕裡走了過來。
“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也無需太過在意,以前醉夢樓在平康坊算不得拔尖,能走到這一步已經殊為不易了”
柳輕候衝著楊崇義點點頭,他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顯然是已經知道李家三兄弟的事了。
柳輕候介紹了王昌齡與常建兩人,他兩人在士林名聲已經不小,亦是即將到來的進士科考試大熱門,楊崇義有心結交,上前與兩人寒暄。
王縉趁此機會走近前來低聲道:“花魁大賽對你已無甚助益,得個什麽名次也就無需在意了。倒是裴使君那裡去了嗎?”
“自那天之後就一直留意著,但沒人來找我”
王縉聞言眉頭一皺,“嗯,你也別急,繼續留意就是”
這地方不是個長久說話的所在,四人通報完消息也就走了。他們剛走,蕭大娘子就領著九娘湊了過來,“什麽事兒?”
柳輕候也沒瞞她們,直接把消息說了。
對於她兩人而言李家三兄弟帶來的震撼更大,她們太知道宮中教坊司供奉的份量了,以至於聽到消息後兩人好長時間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良久之後,蕭大娘子長長的哀歎了一聲,“花魁沒了!”
雖然對手確實強大,但這未戰先怯的喪氣卻讓柳輕候受不了,尤其是這事還發生在一遇到對手就亢奮的蕭大娘子身上,就更讓人不能接受了,“李家三兄弟莫非就不是人了?三場比賽我們已經兩場第一,這場就算尋芳閣得了第一也跟我們一樣,花魁怎麽就沒了?”
柳輕候的語氣很壞,九娘子看了看蕭大娘子的臉色後小聲的代為解釋道:“花魁大賽雖是三場,但第一場的器樂與第二場的輕歌都沒有第三場歌舞來的重要,尋芳閣第二場已經有了個第一,這場若還是第一,那花魁就是他們的”
這還真是日了狗了,柳輕候罵了一句真特麽黑,然後衝著依舊精神不振的蕭大娘子沉聲道:“還沒開打就這鳥樣,要真是怕成這個樣子,咱們索性現在就認輸,免得上去丟人”
蕭大娘子還真就吃這一套,聞言高大的身子猛然一挺,惡狠狠瞪著柳輕候, “你少在這裡嘴裡嚼蛆,老娘怕誰?”
“今天你可是也要上場的,不怕就好”,柳輕候說完不再搭理她,轉身過來看著九娘,“你也別怕,只要上台好好表現,咱們未必就輸”
九娘一臉的平靜,還真是看不出怕的樣子,“我才不怕,反正我也沒想當花魁”
話剛說完,蕭大娘子的手閃電般過來揪住了九娘的耳朵,臉上更是咬牙切齒。
柳輕候對此隻當沒看見,她們這樣鬧一鬧反倒有利於心情的放松。
很快,同一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等候區。如今能在這個等候區裡的無一例外都是平康坊歌兒舞女中的佼佼者,但她們聽到這個消息後的反應也都不比蕭大娘子強,甚至多有不如。
一股看不見摸不著卻可以清晰感覺到的沮喪氣息在等候區裡彌散開來,李家三兄弟這個消息簡直就是個超級炸彈,剛一亮出來就震懾的對手們心神不寧,戰心大挫。
歌舞表演極重臨場發揮,心態一亂在舞台上的表現力就不知要打多少折扣了。
目睹此狀柳輕候不由得開始懷疑這個消息根本就是尋芳閣自己放出來的,而且越想越覺得事實就是如此,由此他也對尋芳閣的東主越發的充滿了好奇,從上次到這次,這人的心機手段當真了得。MMP啊,心理戰都用上了。
一念至此,柳輕候倒後悔剛才不該把消息告訴蕭大娘子和九娘了,不過再想想大家都在這麽一個小小區域,縱然想瞞也瞞不過。
在等候區壓抑的氣氛中舞台上三聲鑼響,花魁大賽的終極之戰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