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白夜對格蘭所說的話感同身受，甚至他還沒有他那種超絕的天賦，可以打破階級桎梏從底層爬上來。前世的他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人，在還沒有邁出自己人生中最重要一步時就猝死在了電腦桌前。

“曾經有一段時間，看著那名取代我的同學，我非常氣憤，不服氣。為了證明自己，我要將所有視線所及的知識都攬到懷裡，就這樣，我在一遍遍重新閱讀王都圖書館所有書籍時，忽然找到了一本被塵封許久的古書。”格蘭的身體微微前傾，說到這個時，他眼底流露出來的驚恐之意格外明顯，“那本書很大，仿佛被遺棄了很多很多年，而關鍵是，上面的語言，使用的文字是我從未見過的一種。”

“哦?”白夜來了興趣，所以這應該就是美狄絲需要的特殊資料了?

“我查遍了所有古籍，問遍了王都中精通各類語言的語言學家，都沒有辦法得知這種文字的出處。值得一提的是，我們使用的文字普遍具有音節和基礎字符，但這本古籍上的文字卻幾乎個個不同，重複的概率很小，簡直令人驚歎！要知道，對於一門完善的語言學，越是多的基礎字符，語言的複雜性就越高，而且後期是呈恐怖增長倍數上漲。我瘋狂的搜尋著有關這種語言的任何知識，可惜，就算我跑到其他勢力的圖書館，也沒能找到一絲痕跡。”

“會不會並非黯雅大陸的語言?譬如遠古龍語，它就比我接觸過的任何語言都複雜。”白夜提問道，“我記得整個黯雅大陸通用的語言一共三百七十四種，就算個別文獻沒有記載的語種，大多都是土著語，根本達不到您說的那種程度。”

“沒想到白夜少爺居然如此博學。”格蘭聽到他的話，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這三百七十四種的精準數字可不是一般人會知道的，說明白夜博覽群書或者對語言專門了解過，他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起初我也這麽認為，畢竟別的大陸語言可複雜的多。但經過我幾十年的搜尋和辨別，這應該並非來自其他大陸的語種，即便如龍語那麽晦澀的語言，我們依舊有古籍記錄，不會一絲痕跡都找不到。”

“那......”白夜來了興致，從格蘭的語氣和反應明顯可以看出，他得到了這種語言的出處，應該成功解讀了那本古籍，否則他這種求知欲近乎到變態的學者恐怕每天都會寢室難安吧。

“這還要從我那名同學說起，他的名字叫做哈利·利維爾，沒錯，就是你的親祖父，利維爾家族的真正奠基者。他順利出任了王都議事廳廳長後，終於慢慢建立起了龐大的利維爾家族，這之後，你也清楚，上一任王室的動蕩，最後的受益者便是現在的陛下還有你的父親，阿道斯·利維爾。二十年前，他從裁決王國帶回來一個神秘女人，她和我見過的貴族小姐們完全不同。”

“野性，直爽，率真，卻意外的愛看書。我記得那時候她每天都會來王都圖書館看書，偶爾會請教我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在我眼裡，她就像是一個剛降臨在這個世界的嬰兒，什麽都不懂，對什麽都好奇。而那份可怕的求知欲讓我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在我最焦急的時候，她幫我解答了困擾我大半生的疑惑。”

“您是說，我的母親，難道她認識那本古籍上的字?”白夜心裡一跳，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腦海。

“是的，她認識上面的文字，並且詳細解讀了給我聽，而那時我才發現，自己那所謂的求知欲最後終於進化到了貪婪，是的，那是對知識，對權力，對未知一切的貪婪。是罪惡，是將我拖入地獄的恐怖之手！那書來自於地獄，裡面記載了絕對不該讓我知道的知識，而我的貪婪，讓我走向了最終的毀滅。”

所以那上面到底寫著啥啊。

白夜都快無力吐槽了，那本書可能記載了和深淵和克蘇魯神話體系有關的東西，對於格蘭來說可能衝擊力確實挺大。

關鍵在於，母親應該也看了，不知道這對她之後的所作所為是不是起了什麽影響。

“白夜，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當初凱瑟琳的影子。我知道你想要去第六層，想要見你的父親阿道斯·利維爾，但你也要明白，一旦你走上那些台階， 那麽一切都將無法改變。就如同我的貪婪一樣，你現在對未知的渴望，很可能有朝一日將你徹底毀滅。”

格蘭語重心長，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是認真的想要規勸白夜。

“如果您覺得對於真相的探知，對於未知一切的探索是一種貪婪，那麽我情願擁有這份貪婪，也不願意做一個無知的人。”白夜鄭重地回答道。

這就是他的答案，到了這一步，就算好奇心害死貓，他也要知道一切。

格蘭深深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長歎了口氣，他在懷裡摸索了一陣，取出了一把褐色破舊的小鑰匙放在兩人中間的地上。

“這把鑰匙可以打開我辦公室書桌下一個隱蔽的暗格，那本古籍原封不動的被我保存在那裡。”格蘭用手指摩挲了下地面用塵土寫下了一個古怪的歪歪扭扭的字，“故事的結局，我因為自身的貪婪，得知了不該知道的知識而選擇永遠留在這裡，不再汲取任何知識，一直到死去，並將這些東西帶入土中。”

“真是一個令人悲傷的故事。”白夜一把抓起地上的褐色鑰匙，毫不猶豫，面帶笑容，真摯地說道，“但我不覺得格蘭館長您做錯了什麽，對知識的渴望是一名學者的基礎素養，那不是貪婪，不管最後得到的知識有什麽問題，這本身並不是什麽罪行。”

白夜起身，不再看他，默默走向了緊閉的鐵門，“吱呀”一聲，鐵門被他打開，他最後回頭看了眼這名老人，他枯坐在油燈下，微眯雙眼，什麽都沒說。

“哦對了，這個字我也認識，讀‘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