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王鵬就在縣衙待了半個月了,這半個月裡,王鵬也乾過些小差事,都不算難,而他本身也是精於世故之人,出手又大方,混得倒也如魚得水。
這日下衙前,縣丞突然召了王鵬過去,給了他一個文書,說是有個糾紛事件,希望王鵬協助處理一下,還勉勵他說,他相信王鵬的能力,一定會很好地解決的,之後就讓王鵬出去了。
王鵬出來後還有些迷糊,他不明白自己就處理過幾件小事,對方怎麽就一副看好他的模樣了,這般想著,捏著手裡的文書又緊了緊,答案應該就在這了。
王鵬拿回家後一看,果然,這糾紛的確跟王家鎮有關。
他甚至都沒去看這糾紛具體為何,只看到標題上的王家鎮柳家鎮衝突,就徑自將對方罵個狗血淋頭。他心中暗罵,縣丞那是什麽意思,他莫不是還想讓王氏族中讓步?王鵬不屑地輕哼一聲,族中剛使力讓他當上書吏,回頭他就損害族中利益,到時他成什麽人了?!他一時氣恨得不行,這得多大仇啊。好一會兒後,他才冷靜下來,至少這個糾紛是真實存在的。問題出了,他總要解決的,再說若是他真能完美解決,那不管是對仕途,還是對他在族中的聲譽,都是好事。以前他就是想找個施展才華的平台,都沒有機會,全給了別人作嫁衣,如今這也怎麽也算是送到自己面前的機會了。這麽想著,他才靜下心來開始看文書。
這次糾紛主要涉及的是山泉水源的分配,相衝突的則是兩個鎮,一個是王家鎮,另一個則是柳家鎮,看到這裡,王鵬恍惚中想起,縣丞似乎就姓柳,真是晦氣。兩鎮間有座大山,蓄水的山泉有兩個,不過大小面積不一,水量大概是六四分,一鎮佔一個,五年一輪。這次,按慣例是王家六,柳家四,結果這回柳家鎮突然抽風不同意了,要求重新判。
據王鵬所知,這兩個鎮,除了山泉外,其實都是有水源的,也就是說,並沒有什麽飲水困難之說,哪怕山泉水質好一點吧,可又不是什麽仙泉,估摸著象征意義應該大於實際意義的。
而這次的事情,縣丞突然讓他再審,王鵬也有些莫名其妙,山泉有那麽重要嗎?不過縣丞也暗示讓他回家找老族長去,想著明天就是沐休日了,正好去族長家問問情況。他也想知道,柳縣丞那混蛋是不是就是柳家鎮出來的,再來,他也應該帶著大郎一起參與,這也算是增加官場經驗。
當下,王鵬誰也沒帶,就連夜匆匆回家了。到家時,天色已晚,他也就沒去族長家而是先回家去見了大郎。隨後,他又考校了幾句兒子的功課,問了下他接下來的安排,看沒有什麽可指摘的,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各自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王鵬就帶上大郎,去了族長家中拜訪,把柳縣丞的原話,轉告給了族長。
知道這件事的始末後,族長一開口就恨聲罵道:“柳鳴這個豎子。”
族長看王鵬父子對柳鳴的事情所知不多,就詳細地說了這事的淵源。
柳鳴,一如王鵬所料的出身於柳家鎮,甚至還是柳家的族長之子。王家鎮與柳家鎮毗鄰,同時雙方都是文風濃鬱的地方,同質化嚴重,關系自然也就好不到哪裡去,準確地說,是衝突不斷,尤其是出外謀職時,幾乎談得上是惡性競爭了。
而山泉的問題由來已久,在乾旱的年頭,的確爭得非常厲害,兩敗俱傷的事,也不是沒人乾過。而在年頭好的時候,實際用途就沒有那麽大了,更多是一種意氣之爭。
隻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兩鎮開始以山泉為標記,
若是哪家得到六分,另一方平日遇到時,就會讓一步。當然,這也不是絕對,如今另一方的意願非常強烈,它照樣不會退讓,山泉代表的僅是誰強誰弱的一個信號。最開始時,每年兩鎮都要鬧一回,大有不爭饅頭爭口氣的意思,後來因為改動太頻繁了,又改為了五年一輪。至於怎麽分,也早就成了慣例,一般看兩鎮的人,誰發展的好一點。好一點的就分大的,差一點的就分小的,而所謂好壞的標準,則基本按官職大小來評斷,評了也就接受了,也沒人就非得不依不饒的。
王鵬聽了暗自嘀咕,那這回柳家鎮作什麽妖啊,於是納悶地問道:“那族伯,這次的事情,可有什麽緣故?”
族長看了他一眼,徐徐地說道:“你知道的,我們王家鎮就叔父一個當官的,如今是五品官。而柳家鎮呢,則有兩個當官的,一個是七品的縣令,另一個是六品的推官。原本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們是沒資格說話的,可是我們族中落寞了,到如今都沒有新的進士出世。更重要的是,叔父年紀大了,沒幾年就要到齡致仕了,而如今雖然還沒有致仕,到底有些年老體衰。三個月前,叔祖得了風寒,纏綿病榻一個多月才好,哪怕到現在,精神都有些不足,想必柳家鎮那邊也是得到消息了。相反的,柳家鎮的人,卻是年富力強,乾個十幾二十年的都不成問題。這也意味著我們在今後的這些年了,可能都要落後柳家鎮了,今年剛好又是五年一輪,柳家顯然不願再耗個五年,就動了歪心思。”
說到這,族長頓了頓,很是激動道:“我們不能讓步,從來就沒有這個先例的,這不在於水源的問題,而在於名望,如果我們讓步了,那我們王氏家族的臉就丟大了。更不用說,叔祖還在任,若是我們妥協了,更是傷了叔父的顏面,這事決不能乾,敢乾這事的,就是不肖子孫。”族長眼角掃到王睿的身影,似乎覺得自己語氣有些重了,“我不是說你。”
隨後,族長又一臉安撫地對王鵬道,“這次,只怕你要受些委屈了,不過你放心,柳鳴他沒本事辭退你,縣衙可不是他一人說了算了。”族長暗暗想著,哪怕其他地方作一點讓步,也不能讓這父子倆失了顏面,這才是他們族中的王牌。
王鵬笑道:“無妨,我也是族中子弟,受族中庇護,為族裡做點事也是應該的。”
知悉了情況,又有了決定後,王鵬父子倆也就告辭回家了。王鵬在家陪了大郎一天,直待到傍晚,才依依不舍地去了縣城。到縣城家裡後,看到程婉,幾乎掩飾不住自己的厭惡,就是她,搞得大郎如今只能待在老宅。隨後,王鵬對著程婉錯身而過,完全無視對方跟他打招呼,直接進了自己的屋子。
他身後的程婉,卻是真的驚呆了,王鵬從不曾這麽厭惡過她,這是怎麽回事?!
王鵬自然不會理會程婉在想什麽,他還有公務要辦呢,如今的他,可不能出半點紕漏,要是讓柳鳴抓住馬腳,事情就麻煩了。
第二天,王鵬手拿著文書,交到柳縣丞手上,“縣丞,我覺得舊判沒有任何問題。”
柳縣丞臉色乍青乍紅,最後卻只是接過文書,重重地哼了一聲離開了。柳鳴其實是想,讓王家鎮的人內訌的,卻沒想到這個到王家鎮沒幾年的王鵬,居然也這麽為族中考慮,當下一陣羞惱,隨後又想著,不急,來日方長,王鵬既然到了縣衙,就總有機會找他麻煩的。
於是,之後的日子,王鵬就變得更加忙碌了,可即使如此,他每逢沐休都會回到王家鎮,陪伴大郎,哪怕在家他一直忙碌公事,他也寧願待在家裡。
王睿看著,都替父親覺得太累了,這才突然想到,自己完全可以到縣城另租地方住的,這樣平時他爹在家的時候,父子也就能經常見面了。想到就做,第二日,王鵬就在家見到了自己的大兒子,說是住到附近了,以後每天都回家吃飯,要讀書的時候,再去那邊的宅子。王鵬當天心情大好,食欲都增長了不少。
之後,王鵬找了一天去看了下那個宅子,那是個一進的宅子,他看著也覺得滿意,後來乾脆找了房東,花了幾百兩銀子,把房子整個買了下來。再後來,乾脆自己也時不時地就留宿在那邊,還讓二郎沐休日到那邊的宅子報道去。至於程婉跟錢氏都沒讓去,程婉母子去了會打擾大郎,這是他不允許的,至於錢氏,王鵬就沒想起來要接她過去。
就錢氏來說,她對這點其實並沒有什麽不滿,作為女人,她一輩子沒被寵愛過,如今老了,更不會計較王鵬心裡想著誰,反正衣食無憂;作為母親,她的閨女們嫁得都不錯,兩個兒子,丈夫也都是關心的,哪怕有所偏倚也無妨。就是將來,丈夫百年後,她也不擔心丈夫會把家業交給庶子,她的長子出息,且地位不可動搖,注定要拿大頭的,而給庶子們分點家業,她也不是不能忍的。這輩子,她知足了,也是因此,最近的日子,是她這輩子過得最安心踏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