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還在裡間說話呢,外頭老程氏就嚷嚷著叫她出去做飯了,王克之母柳氏只能恨恨地出去了。說來,這做飯是三家輪著的,可碰到其他兩家的時候,要是別人沒及時去,婆婆會先幫把手,結果輪到她了,一時沒到,她婆婆不幫忙不說,還恨不得叫嚷得整條街都聽到。
二房的地位向來尷尬,長房是長子嫡孫,備受期待,三房是老么,是父母的心頭肉,只有二房,先天就比不上另外兩房。結果,後天還有更糟的。當年,丈夫王勉原本是訂過親的,正是婆婆的嫡親侄女,結果婆婆娘家遭了難,人沒了,後來才訂了她。可婆婆不知怎麽想的,總是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就沒看上眼過。
這一切導致的結果就是,在他們家,他們二房地位最低,她婆婆對她最不滿,平日裡吩咐她乾的事是最多的,家裡的孩子也是最不受寵的。
他們家的情況是這樣的,公公是個書生,他就是個讀一輩子書的人,經濟實務一點都不懂。當年公公也曾接手過一回,結果弄得一團糟,後來才特意給他娶了個能乾的妻子,也就是婆婆,之後,他就再也沒碰過家裡的產業了。娶妻後,轉年,婆婆就一舉得男,給子嗣不豐的家裡,帶來了極大的歡喜,之後她婆婆就徹底地站穩了腳跟。此後,他們家的產業就是婆婆一手打理的,而她婆婆也是個能乾人,當時打理得很是興旺。
大伯王顯是家中的長子,婆婆最是疼愛,後來,更是在十八歲得中秀才,這給了公公巨大的安慰。要知道公公一輩子就是個童生,對於兒子如此年輕就成為秀才,如何能不驚喜?之後,大伯在家中,就屬於橫著走的角色了。再後來,大伯挾著年輕秀才的威名,更是成了一個舉人的女婿,當然這其中少不了豐厚聘禮的功勞。而身為舉人的女兒,大嫂也是很有地位的,在家中很有當仁不讓的架勢,更不用說大嫂她膝下還有三個兒子,婆婆對大嫂就更是捧著了。
再來就是相公,他是二子,偏偏當年難產,後來婆婆更是休養了七八年才有了小叔,為此,她對相公從小就不怎麽待見了。然後是她,她娘家不顯,那時相公的年紀當真不小了,最後才聘了她。可之後,婆婆卻總覺得自己是佔了她侄女的位置,明明她侄女早死了,她婆婆非得作妖,天天讓她恨得半死。因為他們倆夫妻都不受待見,連帶著他們的幾個孩子也不受寵。
最後是三叔,他是老來子,婆婆對他自然多了份憐愛。三弟妹也是婆婆精心挑選的,是個富商的女兒,當年陪嫁很是豐厚,所以三叔家是他們家日子過得最滋潤的。
因為大伯是長子,資質也好,婆婆對他的學業,那絕對是掏空家產都在所不惜的。事實也的確如此,自打大伯成了秀才以後,他們就為更進一步成為舉人的事而籌謀著。最早,大伯是在他嶽父那裡下功夫的,待他嶽父,那真是比親兒子還親兒子,年節禮物就不說了,甚至經常住到嶽家去,天天給他們家送米送面,四季衣裳都沒給人家落下。
那時,家裡所有的進項幾乎都送到了他嶽家,反倒是自己家過得辛苦,可在婆婆的壓製下,誰也不敢說什麽,頂多只能開開小灶。可她家比不上弟妹家,日積月累的,哪裡消耗得起,搞到最後,大伯家的孩子在他們外家吃香的喝辣的,小叔家的孩子,小灶吃的滿嘴噴香,就是公婆,都會私下吃點好的,最後,反倒只有他們家孩子的最可憐,最受罪,把她恨得呀,晚上都睡不著覺。
十年後,大伯嶽丈病逝了,而大伯還是沒有考上舉人,怎麽辦呢,當然是不肯消停的。他開始琢磨著族中的長輩,後來選定了七叔祖,那也是老輩的舉人了,德高望重,偶爾還會去族學給孩子們上課。但是大部分時間,那都是在家裡接待各個上門來的族中子弟,當然少不了大筆豐厚的潤筆費的。大伯剛去的時候不起眼,七叔祖呢,也不在意,後來看他去多了,倒是覺得不好意思了,畢竟每回都帶禮物的,他收得都不好意思了。後來乾脆跟大伯說,不要去那麽勤了,功夫還是要自己下的。
可大伯哪裡甘心呢?在家裡琢磨了下,覺得是東西送少了,跟婆婆商量後,更是直接送了一間鋪子。那可當真是下蛋的母雞啊,就這麽送了人,甚至都沒有跟家裡其他人商量過就送了人,等其他人知道都晚了。
之後再去的時候,七叔祖就再也沒有嫌棄過他了,這是七叔祖第一回收到鋪子,他都樂顛了,之後,甚至約定隔三差五地就去找他學習,這一學就又是十多年。而當初那家被送出去的鋪子,因為到七叔祖家後,沒有被精心打理,五年後就關門了。
這之後,大伯甚至還有意送鋪子的,結果在全家的反彈下,到底沒送成。鋪子雖然沒有送成,可送的年節禮物,卻是回回豐厚,就怕人家說他心不誠。就這麽熬到了大伯四十歲,也就是兩年前,他終於考上了舉人,原本以為他能當個官,讓全家跟著過上好日子的。可結果呢,他東嫌西嫌的,這官小,那地方遠的,就是不肯去,而自家婆婆偏還一直容著,幾年下來了,如今還窩在家裡呢。叫她說,那就是個窩囊廢,窩裡橫,恁叫人瞧不上眼。
相公是個秀才,看著在有舉人的家裡不起眼,可其實為了考上這個秀才,不知道有多不容易。大伯早早考上秀才,可卻是個自私自利的,根本就不肯指點相公,就在那高高在上地端著架子呢,公婆偏心,全當沒看見。而想要請教其他人,就必須得拿點禮物出來,可婆婆完全不願意,一分不掏不說,更是在那嚷道,自己累死累活地養活一大家子,結果人家還不知足,還張口要東西。後來實在沒辦法,相公就說,他可以幫忙打理產業。可婆婆又不願意了,說什麽兄弟還沒分家,瓜田李下的不合適,為此,她寧可用外人打理。
沒有禮物,前路都被堵住了,相公想去問人,都有點張不開口。後來實在沒辦法,有疑問的時候,就用她的嫁妝買點微薄的禮物,再厚著臉皮去請教他當年的夫子。可夫子也不是全能的,而且還不好意思經常去,隻好在余下的時間裡,在家日夜苦讀,這一讀就是經年,直到二十八歲,相公才終於成為了秀才。結果呢,家裡就輕飄飄地一句,繼續努力,爭取早日考上舉人,至於支援,那是半點都沒有。
到小叔子的時候,大伯當然還是不願意教的,可是他比相公受寵,多少還是能從婆婆那弄到點錢的,再加上他妻子的嫁妝也豐厚,請教人學問時, 倒是比相公方便多了。只是他為人比較懶散,因此取得功名的時間也不早。
他們家自然是對大伯家意見最大,可要說小叔家對大伯沒意見,她才不信呢,也就是如今婆婆當家,大家夥都被壓製了。
正亂七八糟地瞎想,婆婆又在外面叫了,“老二家的,老二家的,一頓飯你要做多久啊,你是打算要做到天黑哪。”
“嘎死老太婆”,二伯娘暗罵了一句,隨後又高聲道,“就好了,就好了。”
說來在兄弟間偏心也就罷了,更莫名其妙的是,天天捧著她侄女。而那程婉更加可恨,她居然也覺得自己是佔了她姐姐的位置,處處給她找麻煩,讓她一看到那對母子就厭煩。
而家裡呢,多年下來,那些鋪子也早不是當年的鋪子了,早就被別人的鋪子擠兌得生意越發蕭條了,事實上,已經關了兩家了。外人不知道的是,去年家裡曾經就因為銀錢一時緊張,要求王克兄弟退學,後來還是她死活不依地要鬧到族裡去,最後才沒成行。
雖然沒成行,可打那以後,他們這一房,在這家裡的處境就越發艱難了。
如今,她也必須未雨綢繆了,家裡的經濟條件越發不好了,若是再糟,有人要停學的話,第一個開刀的就是他們二房的孩子了,到時就是她再鬧,怕是也沒用了。所以她有意討好王鵬家,最好能因此讓他們的科舉進一步,當然,實在不行也沒關系,他們還可以學著他們家做生意,如此,以後的日子才不會難過。當然這都是長遠的計劃,如今他們也只是對他們家先釋放善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