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不是個容易認輸的人,在王家被拒之後,她就打算自己來,很快就又去找了方媒婆。這回,她不打算讓方媒婆介紹了,而是找方媒婆閑話,想聽她說說縣城裡最出名的人家。
方媒婆看了她一眼,給了句忠告,“縣裡最出名的人家,可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的,說親自來是要門當戶對的。”
見葉氏不以為意,反而給了她些錢,說要打聽些世面上的消息,她也就接了。對於她們這些走街串巷的人來說,那些消息不過是些耳熟能詳的事情,沒什麽可為難的。不過,為了不給葉氏糾纏的機會,到時給那些正說親的好人家造成困擾,她專門挑了些已經成親的人來說事。人家不是要聽那些最出名的嗎,如今她說的,絕對都是最出名的。
方媒婆慢悠悠地道:“老婆子一直在縣城討生活,縣裡的事情,就少有不知道的。這縣裡,要說最出名的,那絕對是陸縣令。陸縣令夫妻情深,多年來,身邊連個妾都沒有,大夥誰不羨慕陸夫人的好運道。那些未出閣的小姑娘們,各個都恨不得,將來也能嫁給陸縣令這樣,可惜陸縣令家,如今沒有適齡的男女,不然門檻都能被踏破了。”說著,她就歎了口氣,不然,說不定她就能說成幾門好親事了。
她接著往下說,“其次,就是縣丞了。縣丞不過而立之年,又出身大戶柳家,哪怕成了親,也有不少人家中意的,他家中也不少妻妾,就是縣丞夫人的性子比較急躁。”說著就頓了頓,她可不敢說這些官夫人的不是,於是立馬就轉換話題道,“要說日子過得好的,那還得是主簿家。主簿雖年屆不惑,可家中卻是以富庶出名的,而主簿夫人,更是位難得的和善人。近幾年,主簿家連連添丁進口,大家就可以知道,後院的姨娘們,日子過得有多舒心了。不僅自己過得舒心,就是對她們的娘家,也是多有提攜的,所以如今這進主簿後院為妾,算是件熱門事情。就是吧,主簿平日不太好說話,除非他自己有意,不然都沒人敢去觸他的霉頭。”
葉氏開始很失望,她其實還是想打聽適齡夫婿的,可這話不好說出來,免得別人說她癡人說夢,不想聽著聽著,卻聽到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四姐家的事。這會,她見對方停下了,還急切地催問了幾句,“不知都是如何提攜的,她們都得了哪些好處?”此時,她心中暗自想到,這會一定要打聽清楚了,自家怎麽也是正室的娘家,怎麽也不能比妾室的差吧?若是沒人家的好,那她回頭就要去四姐那,跟她好好說道說道了。
方媒婆聽著,卻以為人家這是對當妾的好處動心了,想著這家人心比天高,指不定還真不介意作妾的,如此也好,今天說不定還能連帶著說成一門親呢,原本她都不指望了。於是,這會說起話來,更是帶了幾分誇張,“我就說一個,顧姨娘。顧姨娘當年入門前,她家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可如今呢,她們家都成小地主了,子侄更是各個都讀書著呢。那是多少人奮鬥一輩子,都達不成的目標啊,如今就這麽達成了,誰不羨慕她嫁得好。再有啊,人家那大侄子,如今都進縣學了,這可不都是人家主簿給關照的?不然怎麽以前都進不了,顧氏一成了妾室,人家就能進縣學了呢。”方媒婆卻不知道,有個詞叫做厚積薄發,此時,她是把什麽好事,都攬在主簿頭上了。
葉氏聽了,是氣得眼睛都發紅了,不過是一妾室的娘家,如今都成小地主了,她們家呢,卻還在苦哈哈地討生活,而兩個兒子,更是一個都沒進縣學,
真是欺人太甚。因為關系到自家利益,她急著找丈夫商量對策,這會也就沒心思招待媒婆了,隻說下回再找她說話。方媒婆以為,人家這是嫉妒得失態了,也不以為意,管自己徑自離開了。當初,那顧姨娘,就是她的死對頭,介紹進去的,為此,事後可是得了好大一筆賞銀,至今她想起來都很是眼紅。不過這會,說不定她的運氣也到了,想著可能有的一大筆銀子,她就在心裡暗樂,也不嫌這戶人家煩了,心高好啊,不心高的人,可不會隨意作妾。
葉氏這會,可不知道人家在想什麽,此時,她正擺著一副晚娘臉,坐在大堂裡,急躁地等著丈夫下衙。等到夕陽西下時,錢康才終於回來,葉氏迫不及待地跟他訴委屈,抱怨王家處事不公。在聽完她的訴說後,錢康果然很不高興,然而原因,跟葉氏想的卻不盡相同,對自家的委屈有,但更多的卻是對姐姐的愧疚。
自從他們一家跟姐姐相認後,就一直靠著姐姐幫扶,從當初的藥費,到衙役的差事,再到現在的宅子,樁樁件件都是姐姐帶給他的。他雖口上說,姐姐的恩情要記在心上,可結果卻是半點都不曾關心過姐姐,隻一心覺得人家是富貴人家,自然事事順心,卻不曾想過,四姐的生活並非他所想的那般事事如意。
此時,他是滿臉羞愧,自己居然一直在索取,卻從不曾付出,隻這麽想著,他就坐不住了。隨意跟葉氏招呼一聲,就急急地出門了,他現在要去跟四姐道歉,讓她原諒他這個蠢鈍的弟弟,順便也問問有什麽是他能做的。葉氏對他的離開,半點不曾阻止,也不曾鬧著要跟去,此時,她以為丈夫是去興師問罪的,甚至還帶著點小聰明地想著,那種場合她是要回避,以免到時再被人遷怒。
另一邊,錢氏見小弟急匆匆地跑來,還以為出了什麽事,當即唬了一跳。她讓人倒茶後,更是急急安慰道:“別急,別急,凡事都有四姐在,有事慢慢說,就是我處理不了的,還有你姐夫他們呢。”說著,又轉頭吩咐身邊的丫頭,“去看看老爺回來了沒有。”
錢康連忙出手攔了,“四姐,別擔心,我沒有急事,也不是來找姐夫的,我是來找你的。”說著又看了屋裡的下人一眼,錢氏會意地讓人在屋外守著。
錢康見人都出去了,這才開口道:“四姐,我今日聽到了些消息,說姐夫很是寵愛妾室,這可是真的?”
錢氏不想小弟連夜趕來,居然是為這事,為著弟弟的這份心,她暖暖地笑了。當下,錢氏就安撫道:“就這事啊,別擔心,姐姐好著呢。我都一把年紀了,孫輩都好幾個了,寵愛什麽的,早就不在意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可錢康還是為自己的姐姐抱不平,“可你跟他夫妻多年,更育有多名子嗣,他怎麽能這麽對你?他對妾室寵愛得甚至在縣城都出了名,這讓姐姐的面子往哪擱啊?你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啊。”
“明媒正娶啊,”對這四個字,錢氏甚至都發出了一聲歎息,頓了頓才接著說道,“小弟啊,當年你還小,有些事你並不清楚。那時我說是出嫁,其實卻是簽了賣身契的,可稱不上是什麽明媒正娶,在你姐夫眼中,地位可不比他如今的妾室高。”
錢康第一次聽到這事,震驚地站起身來,此時都快說不出話了,“四,四姐,怎麽會?”口中雖然這麽問著,心裡卻知道,他家人是真會這麽做的,他們有多不盡人情,他是深有體會。可四姐怎麽辦?他深吸了口氣,才接著問道:“那,那賣身契,現在?”若是姐夫有了更好的對象,是不是就會讓四姐退位讓賢?他此時深深恨上他的父母家人。
錢氏輕輕地笑了,“那玩意啊,早些年就銷毀了,我也因此成了王家的當家主母。”看小弟松了口氣的樣子,她卻有些不以為然,“可凡事做過就有痕跡,賣身契既然存在過,你就不能指望著,你姐夫跟我的情份,能跟尋常夫妻一樣。”
錢康突然都不知說什麽了,可依然擔心姐姐,“那,那他對姐姐?”
錢氏見他擔心,還勸慰道:“如今已經很好了,我們跟尋常夫妻比,頂多也就是他比較寵愛妾室而已,待我還是敬重的。如今這世道,寵妾滅妻的人都多的是,我一被賣入王家的,能走到現在,還能奢望什麽呢?現在不用擔心,以後你也不必擔心,你那幾個外甥都長大了,也出息了。”
錢康想到了幾位外甥,立馬點頭道:“對,對對,外甥們都大了,大外甥更是縣令了, 官當的比姐夫都大,哪怕就是為著大外甥,姐夫怎麽著都不會虧待姐姐的。”
錢氏笑著點點頭,沒告訴他,他那大外甥明顯跟他爹更親,除非寵妾滅妻,不然真鬧起來,人家站哪邊,那都是說不定的事。不過此時,倒是沒必要說這些掃興的事,錢氏饒有興致地問起了那些傳言,想看看外面都是怎麽說的。
聽錢康說完那些事後,錢氏這才開口道:“縣學是不收蒙童的,兩侄兒如今進去不合適,等將來偉兒他們學業有成時,我再跟老爺好好說說吧。”也不知是不是當初偉兒打了大郎一拳的原因,老爺對著弟弟一家,總是帶著三分冷淡,也就初到時見了一面,後來就再沒主動來見過。如今說起縣學的事,她也就顯得底氣不足,不過她還是樂觀地想著,等偉兒他們學業有成時,都是幾年後了,再大的氣也該消了,想來是不會再跟個孩子過不去的。
“至於家裡的錢財,那都是你姐夫賺的,他想給誰就給誰,這點連你的外甥們都不好插嘴,我就更不行了。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他除了會給妾室們錢財外,你的兩個大外甥,每年也能拿到不少的。”說著就頓了頓,想著弟弟一家對顧姨娘家的人該是羨慕的,“你等會,我給你去拿點東西。”
隨後,就進了裡屋,又拿了一百兩銀子出來,“我的私房不多,好在花的更少,這錢你拿著,也去買幾畝地,讓家裡能過得更寬裕一點。”
錢康再三推辭不過,到底接受了,只是這會卻更愧疚了,沒幫上忙不說,反而又讓姐姐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