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幻想都破滅後,葉氏這會終於死心,不再做白日夢了,開始正兒八經地給錢花兒找親事。
方媒婆接到消息後,興衝衝而來,以為人家同意作妾了呢,不想還是要說親,興致一下就淡了。倒是葉氏對此無知無覺,此時,她還深覺當初找的人選,之所以不符合她的心意,完全是因為她沒把話說清楚,所以這次,她找來人後,就開門見山地表示,她要找個有功名的。
對於這話,方媒婆表現得很是淡定,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事實上,經常會有女方想要找個有功名的人家,所以她平日也會留意那些有功名的仕子。說實話,單著的秀才公可不多,一般若是有了功名,親事也就緊跟著定下了。
這回倒是巧,她手上正好有這麽一個適齡人選,還是前兩天剛遞到她手上的,這不就趕上了。只是,人家也不是沒有要求的,最主要的一點是,他要求女方嫁妝至少一百兩銀子。方媒婆對這位秀才要求的嫁妝數目,並沒有意見,為著秀才女婿的名頭,還是有不少人家願意嫁閨女的。
方媒婆以為這回葉氏撿漏該高興的,結果人家一臉的躊躇。她哪知道葉氏的難處,如今這宅子是錢氏幫襯著買的,前些日子又買了地,如今手上的現銀不到十兩,拿什麽嫁閨女?她滿以為就跟當初在村裡似的,十兩銀子就不錯了,誰知這邊會這麽多。
除非賣房賣地,不然是籌不到錢的,而賣房賣地,丈夫是絕不會同意的,事實上,別說丈夫,她自己都不願意。她只是想讓閨女嫁個好人家,最好將來能幫襯家裡,可從沒想過要掏空家底嫁閨女。當下,她就對著方媒婆為難地笑了,“我們家家底有限,怕是拿不出那麽多的嫁妝。”
方媒婆見了,態度就更冷淡了,本身沒有多少條件,卻盡挑人家的,對這樣的人,她自然是不待見的。於是,當葉氏還想讓她介紹其他有功名的人時,她幾乎拉下了臉,在她看來,也就剛才提到的家境貧寒的這位,還有點可能,其他的都是沒有可能的。
葉氏見她臉色難看,表示其他人,跟她們家都不合適,甚至連給她說說都不肯的時候,她才突然明白,這是嫌她家條件配不上。葉氏一陣氣堵,冷冷地哼道,“我們家雖然不是本地人,可並不是說,我們在這裡就沒有親戚的。事實上,縣裡的主簿,就是我們當家的姐夫,嫡親的,這也是我們舉家搬來縣城的原因。”
方媒婆聽著唬了一跳,可第一反應,卻不是被她的家世鎮住,而是想到了,她上回在這裡,好像說了不少主簿家的閑話。於是,她當下就自打嘴巴,直言自己上回都是胡說八道的,那些全是當不得真的流言。
葉氏聽著一臉附和,然後馬上轉了話題,畢竟她不是要興師問罪的,她只是想給自己閨女找個好婆家,自然不會對前事抓著不放。方媒婆見了她的態度,心下倒真是多了幾分感激,之後說起話來,就誠懇多了,“錢夫人,我手上是還有兩個有功名的人,可是他們的家境都是好的,所以議婚的要求都不低。一個要求書香門弟,這事不能強求,就不說了,另一邊則要求門當戶對,可他家是富戶,不是那種只有幾個小錢的人家,所以真都不合適。”
隨後,她又有些掏心掏肺地說道:“其實,若想過得好,你倒不如找個商家,為著能跟主簿家攀上關系,會有不少人樂意的,你還能從中挑個不錯的,到時日子過得才滋潤呢。若真是一意要找個有功名的人家,就要拿出些實在的好處了,要不就是錢,
要不就是些其它的好處,這個世道很現實,大家都是凡夫俗子。”葉氏對方媒婆道:“多的嫁妝,我們家出不起,不過,我們花兒怎麽也是主簿的侄女,就沒人看得上?”
方媒婆想了想道,“如此,我就去打探一下,看人家有沒有這個意向,不過,你心裡也要有數,就是同意了,也大半是有條件的。”
葉氏對那些條件保持樂觀,覺得總不會要求一些超出能力范圍的事情,所以她瞬間就笑開了,“好好好,那你就幫我們打聽一下,看看人家有沒有意向。要真說成了,我們,我們家姑奶奶,都要謝過你的。”
方媒婆聽了滿意地笑了,若是能攀上主簿夫人,那她就賺大了,為此,她決定要多花點心思去促成一段好姻緣。
兩天后,方媒婆就來了,帶來了一個人選,縣城富戶劉家大公子劉宏。劉宏,年十九,秀才,因家境優越,並不強求女方有多少嫁妝。葉氏聽了眼前一亮,覺得這完全是她理想的金龜婿啊,當即就眉開眼笑的。方媒婆見她滿意了,這才開口說出劉家的條件,對方要求他們給劉大公子安排一個書吏的缺。
原來,劉家雖然富裕,但還不算豪富,比如砸錢弄個書吏的缺什麽的,對他們家來說,是力有未逮的。按說劉大公子尚年輕,也不用早早進入仕途的,可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資質有限,考上秀才已是盡了全力,考舉人基本沒什麽希望。他一直留著婚事,就是想找個得力的嶽家,希望是能讓他進仕途的,甚至將來還能於他仕途有利的,當然要實在找不到,他就找個門當戶對的,好歹有錢。
他最初的目標是陸縣令的小女兒,可惜現在已經嫁給了王主簿家的二公子,而如今,其他當權者又沒有合適的閨女,這才退而求其次地同意求娶錢花兒的。對於能跟主簿家作親,他其實是滿意的,這不僅在於主簿自身能乾,還在於主簿家的大公子,那也是全縣出名的人物。若這回是主簿家的親閨女,他早就上趕著求娶了,甚至一些要求都不必提,只是這內侄女,有多大情分就難說了,他這才會先小人後君子的。
對於這個要求,人媒婆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葉氏卻沒當回事,還表現得心有成竹,隻說讓她等消息。其實葉氏的想法是,丈夫成了衙役,二外甥又成了書吏,顯見得這官家的飯碗,也不那麽難端,所以安排一個書吏,應該也不難。
然而,就這麽個在葉氏看來不難的事情,卻在拜訪錢氏幾次後,都沒有達成心願,反倒還勸她歇了心思,這讓葉氏恨得直咬牙。最後,葉氏在確認自己不能讓大姑姐改變主意後,到底把事情告訴了丈夫,如今只希望丈夫能把事情辦了。
可錢康知道後,卻是臉色大變,衝著她直吼道,“誰讓你去的?”安排職司的事情,不經過姐夫同意,根本不可能,而這種錦上添花性質的事情,以姐姐跟姐夫並不太深厚的情分來說,這根本就是在難為人。
錢康緩了緩口氣,不容置疑道:“我不同意。以後有機會,倒是可以讓四姐幫幫兩個兒子, 至於花兒就算了,從小嬌養到大,又不指望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家裡已經很對得起她了。”女婿再親也沒有兒子親,他又不是沒兒子,何必把情分耗在女婿身上。
因著正房動靜大,兒女們陸續都來了,知道事情原委後,除錢花兒外,其他人對葉氏的做法也都不讚成。
葉氏見了大家不讚成的態度,卻是神色大變,“我有什麽錯?我也想把機會留給兒子們,可等他們有出息得等多久,他們要是一輩子沒出息呢?”這話一出,錢偉幾個的臉色胚變,自己的娘,是看不起自己的?!
可葉氏還在那無知無覺,“我只是想讓花兒過好日子罷了,我有什麽錯?我不願花兒走我的老路,不願她那麽辛苦而已。”說著說著,更是哭了。
可錢康見了,卻沒有半點心疼的感覺,反而有些心涼,這是嫌他沒本事,害她受苦了?再來,什麽是不走她的老路呢,她當年不肯為妾,所以不走老路的意思,就是可以為妾?他一瞬想到了,葉氏曾力主花兒嫁給大外甥為妾,一時隻覺得濃濃的諷刺。
難怪當初,花兒在燕山縣城時,會一意以為,人家是要納她為妾的,這分明是葉氏常年灌輸給她的思想,想到這,他就恨得直磨牙,隻覺得自己太蠢,居然從來沒發現。一家子,到底鬧了個不歡而散,謀職的事不了了之,後來,錢康出面回絕了方媒婆,隻說是能力有限,與劉家的議親,不必再提。
而錢康暫時也不打算給錢花兒議親了,而是打算先教會她什麽是腳踏實地,比如從吃苦耐勞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