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而動，沿著街道行走。

　　此時正是清晨最美的時分，陽光溫和，空氣清新。

　　卻也是一天之中最熱鬧的時候，連接成排的小販、琳琅滿目的商品，以及形形色色的人群，不時也能看到三五成群的江湖中人持著刀劍自街邊走過、或是在兩旁的酒樓邊同著友人笑談邊欣賞著外邊繁華。

　　司馬天揚卻是無心留戀這些，他的心神早飄到那世外桃源般的山谷、那白發蒼蒼的老人身上。

　　沒有失去，便不知珍惜！

　　司馬天揚這些日子並不好過，先前出谷意氣風發，欲要劍會天下英雄，可轉眼修為盡失，友人生死不明，萬幸希望尚存……本以為一切會順順利利，誰知高人一言便又把他打入深淵。

　　他心情可謂大起大落。

　　先前他答應和灰衣人共謀無恨經，也只是敷衍了事而已，不說江湖上高手如雲，單是他修為全無這一點，便使不上任何力氣，灰衣人雖說得好聽，可江湖中最後還是以‘力’爭雄。

　　司馬天揚對奪得無恨經之事，根本不報任何希望。

　　再者說，無恨經何等奇書，便是灰衣人得到，灰衣人又怎會把無恨經交給他拿去治療。

　　以己度人，便是司馬天揚自己如若得到無恨經，也實在無法把它交給一個相交不深的人拿去治傷。司馬天揚太明白無恨經對一個修煉劍道的人來說意味著什麽，無異於一步登天！他日成就最強之列也並非不可能。

　　而灰衣人本身就是個劍道高手，如若得到無恨經，他又怎會放棄進入巔峰的機會。

　　他自然也可以把無恨經與司馬天揚共享，甚至還能把它交給司馬天揚拿去治傷。不過，一人獨自修煉卻好過所有人一同修煉，一人修煉便是慢些，他日也會成為高手，而所有人都修煉，誰又敢定言自己便是最強的那個?

　　望著車窗外三五成群的武林中人，司馬天揚微微歎了一聲，隨後眼裡閃過一道熾熱的光芒，如今無恨經公之於眾，人人手上一本，也不知會有多少高手誕生……

　　司馬天揚很是明白，江湖從不缺天才，缺的只是一本高強的絕學。

　　……

　　馬車出城，過了不久拐進小道，又行許久，終是到山谷之外。

　　司馬天揚下車，朝車夫道謝後，便獨自走進山谷。

　　入眼，七八個巨大木桶正排成一排立在田埂之上。清晰可見木桶中裝滿一種墨綠色的液體，濃烈的藥香味從中傳出，使得山谷之中彌漫著藥氣刺鼻的味道。

　　司馬天揚下意識屏住呼吸，皺著眉朝田間小道往裡走，穿過果林，谷中茅屋已然在望。

　　但見白發老者正坐在正中茅屋門前寬椅上、閉著雙眼享受著清日照耀，他身後房門大開，司馬天揚望了一眼，屋內依舊是自己先前看到的模樣，也沒有任何人影。

　　司馬天揚見老者閉目養神，也不好出聲打擾，當下便定在原地等候。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發老者終於悠悠‘醒’來，望了司馬天揚一眼，眯著眼笑了下，道:“年輕人，還算是有點耐心。”他說罷，抬頭看了下天色，見高陽猛烈，便站起身子把寬椅往身後屋中移去。

　　待白發老者坐定，司馬天揚才開口道:“晚輩性命如今系於前輩之手，晚輩便是再心急也不敢打擾到前輩。”

　　“與性命相比，其他自然沒那麽重要，你倒是看得明白。”白發老者聲音平淡，接而又感慨道:“可惜啊，這世上的人都是一些眼瞎、心瞎之輩，看到的卻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聽到的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是心裡明白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卻也違心而行。”

　　司馬天揚默立不言。

　　“人老了，便喜歡胡言亂語！”白發老者看著司馬天揚一眼，又沉聲道:“你之來意，我已明白。先前我讓你拿無恨經來作為醫治條件，不過如今滿城都是無恨經，不要也罷。”

　　司馬天揚心中一緊，暗中歎了口氣，他雖有所意料，可心中仍抱著一絲希望，若不然他也不會來此了。

　　“我呢，非驚世秘聞不聽，非絕世珍寶不收……無恨經本也算是珍寶一件，不過如今滿街都是，便也不再算是珍寶。”白發老者聲音一頓，又道:“按常理，我應當讓你再尋一件珍寶。”

　　“不過呢，我已是入墓之軀，不想死後讓人閑話，說我出爾反爾。”

　　司馬天揚聽罷，愣了愣後，接而大喜，但面上卻已然平靜如常。

　　“你看到外邊那些木桶了嗎?那便是為你準備的。”白發老者又笑道。

　　“前輩之恩，晚輩銘記於心。”司馬天揚恭敬道。

　　“我可以為你醫治，不過……”白發老者卻是搖搖頭，見司馬天揚豎耳傾聽，又沉聲道:“就怕你不想醫治。”

　　司馬天揚愣了一愣，皺眉道:“前輩何出此言?”他已是半死之軀， 若能醫治豈有不願之理?莫非還有變故不成?

　　想到這，司馬天揚整個人心思又緊繃起來。

　　“你身上之傷，我一眼便可看穿。”白發老者笑了一笑，接而面色鄭重下來，又道:“天下間僅一法可治。”

　　“請前輩言明。”司馬天揚深吸了口氣，沉聲道。

　　“你體內劍氣與你自身真氣融合，化為一體，本是無有大礙，然，卻有寒氣自生，久日之下，必傷及心脈。”白發老者看著司馬天揚，目光深沉，又道:“若是受傷之際，你若有我血靈丹服下，頃刻便可痊愈，可如今劍氣入體已久，如同水乳交融，再想化解已是不可能之事。”

　　白發老者說罷，撐著座椅扶手站了起來，望著司馬天揚，眼裡閃過一道光芒，又道:“如今唯有化功方能保你一命！”

　　化功！！

　　司馬天揚怔了一怔，又深吸了口氣。

　　他很明白化去一身真氣意味著什麽！無異於常人自斷雙臂、武人自廢武功，常人自斷雙臂便是廢人，從此獨自生存都是艱難之事，而武人廢武，淪為常人，更是事關生死！

　　享受過金錢，才知金錢的魅力，享受過權力，才深明至高無上的感覺，享受過實力，才得知我命由我不由天。

　　讓武人化去自身真氣，這是比死還要難受的事情。

　　而司馬天揚不知苦修多少時日才成就這一身強大的實力，又結下不知多少仇家，若從此淪為廢人……怕也是沒有命活。

　　治還是不治?

　　他腦中突然閃過無恨經上的內容，眼神逐漸堅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