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的想法是,即使金聖歎不能大用,拉來充充門面,讓金聖歎衝鋒陷陣、在吳縣諸生之中,為自己做宣傳,那也是好事,誠如趙時揖所說。
當然,他能不能拿來一張投名狀,徐三也預料不到。
說來很是扯淡,但金聖歎這個秀才,嗯,真是西廂、水滸、紅樓的鐵粉、死忠粉,不,應該說是腦殘粉!
揮揮不倫不類的大紅裙子,金聖歎一臉仰慕地看著徐三,站在門邊,神情有幾分桀驁不馴。
徐三幾乎天天都能在蘇州城見到女裝大佬,因此也麻木了……
產生了審美疲勞。
“金聖歎,聽說你想和我共事?”徐三敲敲折扇,開門見山。
“是的,徐兄。”金聖歎在他面前卻很恭敬不過:“金某人流浪江湖久矣,科舉無望,家業又無成,平生最感興趣之事,便是看看雜書、作作評點。”
趙時揖玩笑地嘲諷:“俗稱不務正業!”
“不!”金聖歎怒懟:“寫書、評書,是一項非常神聖的職業,是崇高的,也許它的作用不明顯,但它卻是長久而延續的,立德、立言、立功,乃我輩畢生追求的三件事!立言怎會是不務正業,再說這文學雜書之延續,根本不比孔孟周禮的傳承低!先哲有言: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見,要先繼絕學,才能開太平的。”
趙時揖翻翻白眼。
陳十三表示不能理解,嘀咕道:“少爺,這書生酸氣太重了,不像少爺一般,實務幹練,唔……山西老陳醋也沒這麽酸呢……”
徐三的折扇搖了搖,卻是饒有興味,也許,金聖歎也是不被理解的那種人,“你只是想在書店乾活?”
“對,最好能和徐兄參股。”金聖歎搓搓雙手:“我雖寫不出《紅樓夢》,但筆力也不淺的,有我評點,各種大作,定能再熱賣一番。”
“可是我這裡定了規矩,趙兄也是先試用,再轉正的……”徐三表情為難,眼神奸詐:“眼下牙行壟斷市場,強買強賣,危及我家,許多佃戶與百姓,也因此受苦,你能想法子解決,我必傾誠與待,榮辱與共!”
金聖歎想了想,點了點頭,等徐三出去,他就見到了幾份農工會的會規、簡體字表,不禁舒心興奮:“東翁乃善人也!”
善人?趙時揖眨眨眼睛,也許吧……
……
徐三暫時倒不擔心複社了,因為在楊廷樞、張浦看來,丟了功名的徐三,現在應該是活得很痛苦,也沒把他真正放在心上。
而且,複社首領們,今年在謀劃一件大事,運用他們的勢力網,請太湖之濱的常州周延儒出山。
周延儒和東林複社的關系,也是晦暗不明,曖昧不清,周延儒肯定不是複社的人,當初聯合溫體仁,可是把錢謙益折磨得欲’仙’欲’死,欲罷不能……
但,周延儒是江南人,此老很擅長借力打力,沒那份心機,也不會成為崇禎五十相中在位最長的兩人之一了,徐三知道,複社與周延儒的談判,必然成功。
所以往後幾年,周延儒出山,再做輔臣,又為東林複社帶來了一次他們所謂的“眾正盈朝”的局面,趁著這個當口,徐三倒是樂得壯大自個兒的人馬。
暫時需要提防的人是,冒辟疆。
……
雨過天晴的蘇州,空氣沁人心脾,遠山如碧螺一般盤旋,幾絲雲彩浮在碧藍的天空下,襯得這背景如夢似幻。
吳江東面的埠頭,徐三帶人走出船艙,
從府城南下的三吳浪船,船板上的桐油反射著晚霞的光,船上的繩索拴在岸邊的木樁上,這船雖然飄不遠了,卻還是隨著水波左右晃蕩。 徐三沒把打行的兄弟帶來,而是叫上郝仁、張二更兩個,順便帶上幾個家丁,雖然他有系統強化在身,但出門在外,總有用得著人的時候。
還沒上岸,船才停下來,埠頭的腳夫、小商小販就一窩蜂地湧進來,腳夫要攬活挑擔,小商小販要找客戶和商貨。
熙熙攘攘,推推搡搡,簡直亂得不像話,郝仁便做主讓腳夫攬活了,他們也不缺那幾個錢。
才上岸,徐三就看到運河南邊也有船隻上來,其中一位男裝的公子,面白如玉,行動之間卻有女子的搖曳生姿、窈窕婀娜,若不是女扮男裝,恐怕就是新簾子胡同常見的兔爺相公了。
細看之下,這人好生眼熟,等走近了,徐三一喜,這不是柳如是麽?看她這回能跑到哪裡去!
雲娟、雨桐亦是做家丁打扮。
她們也才上岸,同樣遇到腳夫攬活,柳如是隨意道:“不好意思了,我們沒貨,輕裝簡行,各位去別處罷。”
那腳夫指了指:“不是有包裹褡褳麽?也讓我們抬進城,不過幾錢銀子的事,幾位遠道而來,一路舍得花費,難道費不了這幾個子麽?”
一開始,腳夫的態度還很客氣,眼睛不時瞄瞄柳如是的臉蛋,一時移不開。
柳如是皺起眉頭:“真不用了,雲娟,給他點茶酒錢。”
那腳夫接了銅板,仍然不肯離去,嘴上就說要攬活、攬活,可憐可憐他們,柳如是漸漸不耐煩,不理人地昂然前行,那腳夫也不耐煩了。
只見他面容漸冷,兩根手指伸進嘴裡,吹了一個口哨,幾乎只是一瞬間,十幾個身強力壯的腳夫放下貨物,紛紛跑過來,圍在柳如是身邊,目光不善。
“怎麽著?你們店大欺客?”柳如是薄怒。
為首的腳夫冷哼:“客人這話不對,倘若我們店小了,還不是店小客欺?因此不得不聯合起來。這吳江多少碼頭,我們要麽是打行的,要麽便是船幫的,各自有各自的規矩,都是賺點辛苦費,力氣活,公子點一下頭,也就是了。”
雲娟、雨桐都是雙眸含怒。
這時,徐三帶人走過來,一把拉了柳如是:“走,別理他們,張二更,你們斷後,打死了人,我負責!”
轟!
埠頭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雙方爭執不下,果真打了起來,幸好郝仁、張二更都是練過的,哪怕幾個船幫的漢子?反倒是圍觀者不正常,許多人津津有味地看他們打架。
後方沒徐三什麽事情了,他拉柳如是坐馬車跑了,船幫的不甘心,一邊追一邊叫人,似乎記恨上徐三和柳如是了,強龍不壓地頭蛇,這道理你們不懂麽?
馬車行了一段,他們才有空說話,柳如是欣然道:“徐郎,你知道我回盛澤做了什麽嗎?”
一想起這事,徐三恨得牙根癢癢,“啪”的一聲,在柳如是的小月亮上面重重拍了一下:“這是家法!”
柳如是渾身一顫,低下頭,俏臉不自覺紅了一下,又抬起雙眸道:“我回去贖籍了。”
徐三愣了愣,贖籍?
這事兒對徐三似乎沒什麽,但是,柳如是選擇從良,那就代表她有了心儀之人,此外,這個成熟的大美女,一直是處於欠債狀態的!她哪來的錢啊?
說不定來吳江,也要去還債的。
她四處漂泊,有人也肯借,有不少借據。
偏頭見到徐三一言不發,仿佛並不願意的樣子,柳如是面色微變,淚光充盈在眼眶裡面,難道,他也是一個薄情的?只是玩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