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著牛車繼續吱嘎吱嘎,每一個清晨與黃昏變幻出的交替顏色映射在這輛破舊的車棚上。日升日落、花開花謝,過達州穿夷陵(宜昌)抵嶽州(嶽陽)時已是冬天,惡劣的環境沒能阻擋前進的步伐,三人購置了冬襖,給車棚加厚了棉絮,在瑟瑟寒風中不斷前行。
中國太大了!
這是林狗狗所抱怨的。古代若是有飛機或高鐵哪還受這等苦,想到某地還不是分分鍾的事。嘮叨就嘮叨吧,車棚裡的嘰裡呱啦至少平添了一些人氣,免得只剩下淒淒慘慘、孤孤單單的窘迫。
一路之上林狗狗隻幹了一件大事——把養豬小學童的豬仔賣了!
任憑他哭鬧也不行,都養了好幾個月了,小豬都長成大肥豬了,車棚裡完全擠不下。隻好找了一集市將大豬換成了小豬仔,搞得賣家高興的不要不要的,大豬換小豬,心說這世間還有如此犯傻之人。
一路行來,崇禎是邊查詢地圖邊修正方向,他選擇了往崇陽、通山繞至洪都的路徑。選擇方向之事一直都是崇禎在把控,林狗狗從未過問,可是某日走到一岔路口時,他卻莫名其妙喝停了牛車。
“小崇,我們往左邊走。”他喊道。
“往左?我沒聽錯吧,往左全然背道而馳。”崇禎茫然道。
“不,就走左邊!”林狗狗堅定道。
“狗哥,你糊塗了麽?”崇禎估計眼前這兄弟犯病了。
“聽我的,往左。”林狗狗執拗道。
“總需要有個緣由吧。”崇禎問道。
“沒理由,反正就是往左。”林狗狗變成了一根筋。
“狗哥,你憑啥覺得應往左?”崇禎抓狂道。
“直覺。”林狗狗呆呆道。
直覺?!——崇禎瞪大二筒。
單單僅憑直覺就要背道而馳?崇禎完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到底抽的哪股瘋啊!他好想給林狗狗來一鞭子抽醒他,可看著對方堅毅的眼神又覺得不像犯病之狀,這左右為難的尷尬該如何選擇是好。
僵持少許,崇禎還是終於妥協,歎了一口氣指揮著老牛往左邊拐去,破車嘎吱嘎吱在寒風中繼續搖曳。行至約五裡,忽聞到一股香氣撲鼻的肉香味,有人在燉肉!本能停住車四下尋望,就見有家人戶坐落在不遠處,此宅說大不大,但也不小,看其規模應算是小富人家,其香味正是從那裡飄出!
咕嚕——三人的肚子同時發出聲響。
林狗狗和崇禎本能將目光投向養豬小學童,他吸溜一下鼻涕喃喃道:“我想吃肉……”。
林狗狗一拍大腿道:“我就怕你要這樣說。”
崇禎勸慰道:“養豬小學童乖,此肉乃別人家的,無法買得。”
養豬小豬童癟嘴道:“我要吃肉。”
崇禎摸出一炊餅道:“我們吃炊餅可好?”
養豬小學童將頭搖成撥浪鼓嚷道:“我要吃肉,肉肉肉。”
崇禎無奈看了看林狗狗道:“狗哥,你就不勸勸他幾句。”
林狗狗笑嘻嘻道:“我也想吃肉。”
崇禎:“……”
林狗狗摳了摳頭道:“要不前去討要一點肉湯喝如何,人家不一定願施舍大肉,但給口肉湯總可以吧。”
崇禎歎道:“當下是兵荒馬亂、食不果腹的亂世,食物極其珍貴,就算是肉湯恐怕別人也不一定會施舍。”
林狗狗道:“試一試嘛,反正試試又不要錢。”
崇禎停頓片刻,終無奈點點頭。
三人將牛車趕至人戶門口,拴好老牛,拍了拍衣面汙垢,而後拉動門環叩響大門。勿多時從裡傳來輕巧的腳步聲,半扇門微開,從裡探出一小仆童,他開口問道:“你們找誰?”
崇禎上前客氣道:“小哥好,我三人乃是趕路之人,天寒地凍腹中甚餓,路過貴府忽聞香味,故厚臉前來討碗肉湯喝不知可否?”
小仆童上下打量了三人道:“老爺和夫人尚未在府中,恐有不便。”
崇禎又道:“敢問貴府還有其他主事人麽?”
小仆童道:“只有少主在家中。”
崇禎道:“那就煩請小哥問詢一下少主可好,他若不答應,我三人絕不再擾。”
小仆童猶豫道:“這……”
林狗狗趕緊拍馬屁道:“有勞菩薩心腸的小哥了,行善積德阿彌陀佛。”
小仆童心一軟道:“好吧,我就去問問少主,三位且稍候。”
說罷關門而去。
三人會心一笑,立在門口扭了扭僵硬的身體,跺了跺凍得麻木的腳,等待著好消息的傳來。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到宅門再次打開,那小仆童徑直對他們道:“就請三位隨我來吧。”
林狗狗和崇禎趕緊謝過,隨小仆童進入大門,穿堂過廊七繞八拐來到了一廚房。一廚子分別給三人添了三碗滾燙的肉湯,面上還漂浮著幾縷絲肉,甚是饞人。養豬小學童最為猴急,全然不顧燙手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小仆童叮囑三人切莫亂跑,他稍去就來,林狗狗和崇禎自然答允,迫不及待喝起湯來。寒冷冬天能灌入一碗暖湯真是愜意之極,幾口下肚就覺得身子暖和了起來,二人邊喝邊偷瞟著旁邊砂鍋裡翻滾的大肉,恨不得立馬撈一塊大快朵頤。
恰在此時,耳畔忽傳來一串大喊大叫之聲!側耳傾聽,好像有人在叫嚷著什麽帝出震乎齊乎巽相見乎離不知所謂的言辭。兄弟二人覺異,好奇心瞬時被勾起,相互一遞眼神趁廚子不注意溜了出去。
二人尋著聲音找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一偏房。此房門虛掩著,兄弟倆聚眼偷窺發現房內擺設分外怪異,房間四壁糊滿周易六十四卦爻像,滿屋書籍堆砌在地,中間端坐一人,此人衣著不凡,年紀與林狗狗相仿,二十五六上下,直勾勾看著卦像高嚷:“究竟是何道理呀~兌為澤、艮為山的取像定理究竟是因何也……”
“我靠!這屬於典型的神經病晚期外加醫生已放棄治療的極限瘋魔症呀。”林狗狗驚道。
“此人是在研究周易。”崇禎笑道,他身為帝王自然懂得多點。
“又是周易,怎麽古代人都喜歡這個。”林狗狗納悶道。
“天地絕學,讀書人皆要研習的。”崇禎道。
“所以終於學成了神經病,學習能學到這份兒上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也。”林狗狗笑諷道。
“坎為月,坎為何為月呢?”那怪人又開始喃喃自語道。
“一陽剛於陰中,猶如光亮致身於黑暗中,故為月也。”崇禎推門而入大聲道。
此話一出,怪人身子一顫,猛然回頭望著崇禎道:“對呀!一陽剛於內,猶如黑夜中的光亮,道理如此簡單,甚妙甚妙也,咦~你居然懂的?”
“我不懂,只是老師教過一些罷了。”崇禎喝了一口肉湯道。
“敢問尊師是何人,想必定是高人也,我可拜其為師否?”怪人無比興奮道。
“這個……”崇禎一愣,淡淡道:“拜不了,因為等你兒子都當爹了恐怕我的老師還未出世……”
怪人愕然,他肯定是聽不懂此話含義。
“咦,二位公子是何人,為何在家府之中?”怪人忽發問道。
“討擾了,我們是過路討碗湯喝的人。”崇禎答道。
“喔~先前小童向我說過,原來就是你們。”怪人暮然點點頭道。
“如此說來先生是此家少主?”崇禎恍然道。
“正是正是。”怪人站起身來行了一大禮。
“請教先生尊姓大名。”崇禎還禮道。
“在下姓劉名基字伯溫。”怪人答道。
話音剛落,兩碗肉湯咣當砸於地下,崇禎和林狗狗保持著端碗的姿勢撐大嘴巴如吞雞蛋一般。姥姥的娘舅的二表哥的隔壁小狗蛋,這家夥居然就是鐵冠道人傳書授業的對象——劉基劉伯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