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春風吹綠的，不止有中原的樹木，還有北匈的田野。

　一身戎裝的完顏龍看著眼前田野中的一片翠綠，心中不禁微微有些激動。

　老儒生陳子寒一邊咳嗽一邊靠了過來，眉開眼笑道:“王爺，要是再像這樣多來幾年，咱們南下的時間，不是不可以提前的。”

　完顏龍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還要多謝先生出力才是。”

　陳子寒眯眼一笑:“小老兒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能得王爺信任，已是萬幸了。”

　完顏龍笑了一笑:“先生又說笑了。以先生之大才，何處不可安生?能有先生在側，實乃我完顏龍和北匈之福。”

　陳子寒嘿嘿一笑，倒也是對此卻之不恭。

　未幾，一個傳令小兵走到二人身邊，在出示相應物件之後，順利通過了侍衛盤問，附身抱拳，朗聲道:“王爺，先生。各位將軍已準備好，現正於龍城西南方向待命。”

　完顏龍點了點頭，示意小兵退下。隨後轉頭看向陳子寒:“先生可有想法，同本王一道龍城閱兵?”

　陳子寒眯著眼睛點點頭:“也好，就讓老朽再看看咱們北匈百萬鐵騎的絕世風采。”

　完顏龍哈哈大笑著一揮手，立刻有兩名護衛牽著完顏龍與陳子寒二人的坐騎上前。完顏龍先扶陳子寒上馬之後，自己也翻身上馬。一揮馬鞭，朗聲道:“先生，隨本王一道看看咱們北匈兒郎的風采罷！”

　二人同時揮鞭，兩匹馬撒著歡邁開了步子，向著龍城南門直衝而去。

　風蕭蕭，馬蹄疾。

　……

　龍城南門外，是一片開闊的草原。

　自打規劃在此地修築龍城之日起，北匈兩個實際上的掌舵人——完顏龍和陳子寒，就根本沒考慮過這座在平原上拔地而起的城池，會有需要面對大成軍隊的一天。在他們心中，北匈鐵騎，就是天下無敵的存在。在雪松城那一支軍隊已經變得不再像以前那般精銳之後，這個想法更是沒了半點問題。

　只會有北匈鐵蹄踏馬中原的景象，絕不會有中原將士兵臨雪松的可能！

　這是完顏龍的自負，更是整個北匈的自負，若不是王爺為了能更好的統治中原，在最為關鍵的時刻鳴金收兵，那早在十多年前，中原已經姓完顏了。

　再加上這十多年來，完顏龍和陳子寒軍政方面兩手抓，推出各種強兵富國的政策，秣馬厲兵，磨刀霍霍向中原。只能糧草儲備充足，中原還不是北匈的囊中之物?

　此刻，完顏龍同陳子寒一道下了馬，緩緩登上了龍城南門城頭之上。在兩人前方右手邊，龍城的西南面。黑壓壓站滿了無數個披甲戴胄的軍士。雖然這些稍顯簡陋的甲胄暫時還沒法同中原精兵相提並論，但在春日裡柔柔的陽光之下，卻也閃出了一陣陣寒光。

　每一個將士在看到完顏龍登上城頭之時，心中都不禁湧起了一陣激動，眼神當中，也盡都是狂熱之色。

　城頭那人，就是戰無不勝的當代戰神，就是整個北匈的主心骨！就是他，為北匈帶來了現在的輝煌！也正是因為他，北匈人才有了現在的生活！

　說完顏龍是北匈的救世主，那還真是一點都不為過。

　此刻，這位“救世主”正立於城頭，雙手扶在城牆之上，眯眼打量著下方那一個個方陣。

　“啟稟王爺，步兵已列隊完畢，隨時可以接受王爺檢閱。”

　“啟稟王爺，騎兵也列隊完畢，請王爺檢閱！”

　在完顏龍生後，一老一少兩位軍人裝束的將軍互相那眼角余光對視了一眼，同時向完顏龍請示起來。

　一旁的陳子寒見這兩人又開始爭鋒相對，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歎了一口氣。

　白月，拓跋黑水。

　北匈步兵與騎兵兩名最高統率，被譽為除了完顏龍這條真龍之外的北匈黑白雙虎。

　只不過，這兩人一向不大對路子。

　先說這年紀約摸只有三旬的年輕將軍白月。此人乃是一名北渡漢人後裔。只不過白家不同於後來才舉家北遷的那些漢人家族，早在大成五王爭帝的戰亂時代開啟之前，白家那位深具先見之明的老祖宗便做出了舉家北渡的決定。成為了第一個來到北匈的家族。這白家本是中原一個不上不下的書香門第，家中也世世代代都是讀書人，只不過幾百年來著實沒出幾個特別優秀的苗子，做官也好做學問也罷，在中原多如牛毛的書香世家當中，只能算個中等偏上水平的存在。然而在到了北匈之後，全家人都好似開了竅一般，在北匈這片廣闊土地之上過得如魚得水。或許是因為北匈在陳子寒到來之前都還隻算是尚未開化的蠻夷的緣故，這白家人一口一個子曰詩雲，倒是令不少北匈原住民們驚為天人，未曾想世上還有如此有學問和修養的家族。一來二去，白家不僅在北匈站住了腳跟，還成為了北匈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族內不少後人都在北匈官場身居高位，大有成為北匈文官第一家族的勢頭。

　白月，正如他的名字和出身一樣，也是一身書生氣，面如冠玉，羽扇綸巾。只是這位白家嫡長孫與家中其他兄弟長輩不同的是，在初讀詩書之時，便對那些兵法史書更加感興趣。一來二去，腹中墨水都沾染上了不少金戈鐵馬之氣。故而，在家族眾人都選擇做文官之時，此人卻反其道而行之，加入北匈軍隊，憑借家族關系做了一名步兵校尉。

　從軍之初，不管是軍隊內部還是北匈官場，甚至是他白家眾人，都對白月的這個決定不甚看好。外人看來，白月只是憑借家族權勢，混進北匈軍隊想借此撈點軍功為日後做官鋪路的宵小之輩，而在家人看來，白月不按家族既定路線發展，一意孤行，最終必將不得善終。

　可白月倒是對這些言辭都不屑一顧，用他自己的話來說，“縱天下人不解，我自揮刀不顧。”當然，後來的事也證明了這個白家幼虎果然不是紙上談兵的花架子。

　雖然此人乃是一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但在治軍帶兵之上，卻是表現出了讓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的超常天賦。在完顏龍一統北匈之後，廣袤無垠的北匈草原之上，卻還有著不少不服氣的部落相繼宣布了獨立。在這場被後世稱作完顏平亂的戰爭當中，一個在後來閃耀了北匈大成兩片土地的名字，也橫空出世。正是白月。

　在戰爭之初，白月還僅僅是一名步兵校尉，手下不過兩百來號普通步卒。在那個北匈軍政還未走上正軌的時代，這兩百多個步卒，甚至連人人披甲都做不到。但白月就是憑借這這兩百步卒，在騎兵部隊正面戰場潰敗之時，巧妙利用天時地利，在一處高地之上設下埋伏。先從高地之上倒下一桶桶油，令得追兵馬蹄盡數打滑，隨後一輪火箭齊射。將當時號稱要和完顏龍死磕到底的言度部落騎兵一網打盡。經此一役後，不可一世的言度部落元氣大傷，象征性地做了幾次抵抗之後，便在北匈草原之上除了名。

　而白月，這位先前大家都不看好的軍中新人，也因此名聲大噪，在事後的論功行賞當中被完顏龍記了頭功，一躍成為一名獨自帶領一支軍隊的將軍。

　事情到了這裡，本應當就此結束。可白月的野心卻遠遠不止於此。

　在結束了平叛之後，白月又依靠家族勢力和關系，通過各種見得光或是見不得光的手段，將北匈步兵十位將軍中的五位，都給拉攏到自己身邊。在前任步兵大統領因病去世之後，順理成章成為了北匈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統領。

　當然，坊間也有傳聞，身體向來沒出過什麽問題的大統領突然病故，這背後似乎也有著白月的影子。

　只不過，在完顏龍的青眼有加和力排眾議的支持之下，白月還是坐穩了這北匈步兵大統領的位置。外界的流言蜚語也在他後續對步兵的一系列大刀闊斧改革之下銷聲匿跡。

　總而言之，北匈軍中的這一頭白虎，確實有幾把刷子。

　至於拓跋黑水，這位不管在北匈還是大成兩片土地上，都闖下赫赫威名的黑虎將軍。那可是完顏龍手下的老牌猛將了。

　現年六十有二的拓跋黑水，雖然面上被時間留下了層層印記，但那依然漆黑如墨的頭髮和胡須，卻讓這位老者顯出與眾不同的氣勢。

　本是奴隸出身的拓跋黑水自幼便被原先主人丟到馬廄照顧馬匹。與馬兒們同吃同睡的拓跋黑水，也在這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當中，獲得了對馬這種在北匈草原上不可或缺的生物的超人了解。傳說拓跋黑水能在兩百米開外，只看一眼便知道馬兒的體重年齡甚至健康與否。

　不過真要說起來，此人的發跡倒也確實傳奇。當年尚還年輕的完顏龍在北匈遊歷江湖，忽有一日愛馬被盜，於是便潛入拓跋黑水主人家，想要偷一匹馬代步。

　就在完顏龍盜馬之時，遇到了這位後來自稱願為王爺座下馬的拓跋黑水。二人也算是一見如故，完顏龍索性在盜馬的同時將這位專職伺候馬匹的奴隸給解放了出來。

　再往後，當完顏龍起兵統一北匈之時，這位一直把比自己更年輕的完顏龍當作再生父母的馬夫，便順理成章地成了完顏龍的馬前卒。真要說起來，以完顏龍的功夫，這衛兵倒也真是可有可無。然而這拓跋黑水卻一門心思要報答完顏龍，每逢大戰，必當一馬當先，身先士卒。也不知道是否此人是有天佑，次次衝陣，身上負傷不計其數。然而屢次死裡逃生，最終積累了赫赫戰功。就這樣一步一個腳印，靠著自己的戰功和非比尋常的資歷，最終坐上了北匈騎兵大統領的位置。

　拓跋黑水的這個大統領，同白月比起來，那真是實打實靠著拳頭和馬刀殺出來的。因此，在北匈軍隊當中，拓跋黑水也向來有著不同於常人的威望。北匈軍隊的主心骨除了完顏龍之外，便是他拓跋黑水了。

　然而，老資歷的拓跋黑水和軍中新貴白月，這兩位完顏龍的左膀右臂之間，卻一直都互相看不大順眼。

　白月是因為出生書香門第，自然而然在出身之上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對拓跋黑水這樣的一個莽夫，向來沒有什麽好感。

　而對於拓跋黑水而言。這白月卻真是讓他怎麽看怎麽都不順眼。

　其一，在當年白月那成名一戰中。那一支被言度部落打得落荒而逃的北匈騎兵，正是他拓跋黑水所率領。向來隻對完顏龍和神秘莫測的陳子寒服氣的拓跋黑水，哪裡能忍受這樣一個後生踩著自己上位?雖然以他的威望，沒人會傻到在他面前提及當年那場敗仗，然而每一次看到白月，拓跋黑水心中都會不由自主想到那一場大敗。心情自然好不起來。

　其二，那上一任北匈步兵統領，不管怎麽說也是和他拓跋黑水一路屍山血海走出來的同袍。可這位老友，似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白月那個小白臉手裡。 他拓跋黑水不敢對完顏龍有什麽意見，可對這個白月，他卻是恨到了骨子裡。

　正因為如此，這兩位北匈大統領只要一見面，那就是針尖對麥芒，誰都不願意稍微讓哪怕一步。完顏龍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得二人較勁，也不失為一種相互製衡。

　見二人似乎又要開始拌嘴，完顏龍不禁笑了一笑，揮揮手:“兩位將軍莫急。這片草原如此之大，難道還容不下我北匈騎兵步兵並行嗎?傳我號令，全軍列陣！”

　隨著完顏龍一聲令下，一道低沉的號角之聲突然在草原之上響起。

　北匈軍士們抽刀對天，明晃晃的刀身在天地間閃出一陣亮光。

　所有北匈軍士深吸一口氣，隨後齊聲高喊。

　“北匈鐵蹄，劍指中原！”

　氣勢如虹，直衝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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