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大成最西北方的雪松城，南接草原，北連大漠，一條名喚呼倫的長河靜靜躺在雪松城東側。

　當車隊到達雪松城南門之時，早有一個文官打扮的將軍帶著小隊人馬到了城頭等候。

　見到這支浩浩蕩蕩的車隊，那將軍先愣了一下，遲疑片刻才策馬靠了上來，走到蘇茹妝身邊低聲問道:“夫人，這些人是……?”

　蘇茹妝掩嘴輕笑:“祁將軍不用擔心，他們都是跟我一起來給兄弟們送東西的。”

　赫然便是趙家軍軍需總管的祁北風聞言張大了嘴，指著後面那看起來就像帶了不少好東西的車隊:“你說，這，都是給我們的嗎?”

　蘇茹妝點了點頭:“沒錯。他們都是剛剛在烈風集成立的金龍鏢局的人，把這個月掙的銀子給兄弟們送來一點。”

　祁北風遲疑片刻，試探著問道:“那，這金龍鏢局，為什麽要給咱們趙家軍送物資和銀子來啊?”

　蘇茹妝故作不知地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你直接問他們的老板吧。”

　祁北風聞言抬頭，目光越過蘇茹妝，向她身後看去，似乎在尋找這個所謂的老板。

　暫時還不願透露身份的趙晨，拿一塊黑巾蒙住臉面後，策馬上前，衝祁北風拱了拱手:“久聞趙家軍和祁將軍大名，今日得見，實屬三生有幸。在下因身份較為敏感，暫且蒙面相見，若有不敬之處，還望祁將軍海涵。”

　祁北風也是做足了禮節衝趙晨拱手一拜:“公子這是哪裡的話?公子能給趙家軍送來物資，祁北風已經很滿足了。哪還會怪罪公子?來來來，公子，隨祁某進城如何?”

　趙晨點了點頭，衝身後手下揮了揮手，眾人趕著車馬跟隨祁北風一同進到雪松城內去。

　先前在趙晨的印象中，似乎雪松城應該是一座只有駐軍沒有平民的軍鎮。可此刻騎馬行進在雪松城中貫通南北的大道上，看到兩邊那雖不多倒也錯落有致的市集民居，趙晨心中還是微微有些震驚。

　似乎是感受到了趙晨的不解，蘇茹妝靠到趙晨身邊，指著邊上那些為了生計忙碌著的市井百姓:“是不是很驚訝為什麽雪松城還有這麽多百姓居住?”

　趙晨點了點頭:“實在是沒有想到，原以為雪松城只有趙家軍在駐扎。”

　蘇茹妝用手撩了撩頭髮:“其實雪松城本來是沒有這些百姓的。他們基本上都是十五年前才搬來的。你可知道為什麽?”

　趙晨神色有些黯然，低著頭默不作聲。

　蘇茹妝繼續說道:“他死之後，完顏龍退軍，新皇登基，天下太平。之前被迫內調的二十萬趙家軍，但凡是還成建制的隊伍，都紛紛回到雪松城。這些返回的軍士，沒有一個不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追隨他的腳步的。因此，大部分人的家眷，也跟著這些部隊一起，來到了這雪松城安家。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現在雪松城半軍半民的樣子。”

　趙晨抬頭深吸一口氣，怔怔看著身邊那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由得有些感慨。

　究竟是何等的人物，才能讓這麽多人背井離鄉，甘願駐守邊疆甚至不惜一死?

　越靠近雪松，趙晨對自己那素未蒙面的爹，也就越加好奇。

　“到了。”

　祁北風含笑的聲音打亂了趙晨的思緒。

　趙晨隨著他的聲音向前望去，一座延綿數十裡的軍營就橫亙在自己眼前。

　一座座軍帳整整齊齊坐落在整個營地西側，正直休息時間，不少士卒三三兩兩在帳外散步聊天。營地東側，還有一個巨大的演武場以及一些趙晨暫時不知道有何作用的建築。整個軍營內一片人聲鼎沸，完全看不出外界所傳的趙家軍氣數將盡的蕭條景象。

　一行人跟隨祁北風一路穿過演武場，金龍鏢局的一些鏢師也不停地左顧右盼著。趙晨心中明白，這些之前做向導或者馬賊的鏢師們，或多或少都和趙家軍中一些士卒有著接觸或關系。既然東西已經平安送達，趙晨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於是衝祁北風問道:“不知祁將軍可否讓我手下這些兄弟到軍中去尋尋故人?此前他們都是在邊境上討生活，多半也和不少將士們有聯系。”

　祁北風略一沉吟後點了點頭:“無妨，讓他們去便是，反正我趙家軍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只是公子給諸位規定個時間集合便好。”

　趙晨聞言，先行謝過祁北風後，衝身後眾人揮了揮手:“兄弟們，我知道各位在趙家軍中有舊，現在給大家時間去找找自己熟人敘舊，等會兒把貨送到以後，大家便可自由活動，一個時辰後咱們在軍營門口集合。但是如果有誰沒有按時出現的話，可別怪我翻臉無情啊。”

　鏢師們爆發出一陣歡呼，看向趙晨的眼神中更多了一絲敬佩之色。

　等到眾人來到整個軍營內最大的一處建築前，祁北風翻身下馬，向趙晨示意道:“公子，咱們到了。”

　趙晨也隨即下馬，揮揮手放鏢師們離去後，牽起朵顏跟隨祁北風進到趙家軍的議事廳中去。

　一走進廳內，只見得悠悠燭光下，尚有兩名身披鐵甲的將軍正做在兩側，目光炯炯望著趙晨。

　其中靠左那位白須老將冷哼一聲，二話不說提起一柄短戟就朝趙晨刺來。

　蘇茹妝見狀，不由抬手撫了撫額頭，雖然毫不擔心，但依然有些無語。

　靠右那位中年將軍則繼續端坐在凳子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至於祁北風，更是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雙手攏在袖內閉目養神。

　趙晨無奈地笑了笑，松開拉住朵顏的手，側身一讓，避過那老將的全力一戟。隨後腳步一錯，轉了一圈，靠到老將近處。伸出手看似漫不經心的一拍，正中老將握戟的手腕。

　老將手腕吃痛，差點拿不住那大戟，但依然強忍著不肯放手。一張臉漲的通紅，大喝一聲將長戟反手一掄，直直拍向趙晨而來。

　趙晨輕喝一聲“來得好”，隨後提起輕功一蹬地，高高躍起之後，瞅準時機使出一個千斤墜。一陣巨響傳來之後，只見趙晨已經穩穩落地，那老將的大戟正被他踩在腳下，再動不得分毫。

　老將見再無法建功，也索性放開兵器，哈哈大笑著衝趙晨一抱拳:“先前聽人說有人打贏了那個七段巔峰的陳棟風，老朽還當是取巧勝之。今日見公子這身手，我王長金是徹底服氣了！”

　趙晨側開一步衝這位趙家軍的步兵統領一拜:“王將軍言重了。將軍為國守邊，才是讓天下人服氣！”

　王長金聞言一捋胡須，哈哈大笑著衝坐在一旁的那個中年將軍說道:“姓黃的，你看，我說什麽?這小子肯定對老夫胃口！”

　趙家軍騎兵統領黃清林從凳子上站起身，白了王長金一眼後朝趙晨拱了拱手:“黃清林替趙家軍八萬將士，謝過公子資助！”

　先前還在閉目養神的祁北風這時也走了過來，一臉嫌棄地看著王長金:“怎麽著?自取其辱了吧?”

　說罷，也不等王長金發話，先轉身衝趙晨歉意一笑:“公子莫怪，這老東西就是個武癡，活了六十多年還只是一個七段水準，但一天到晚就想和別人比試。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趙晨笑了笑示意自己理解，隨後眾人在祁北風的安排下分賓主逐一落座。

　只是在入座的過程中，朵顏輕輕扯了扯蘇茹妝的衣袖，壓低聲音問道:“蘇姨，他們平時就這麽相處的嗎?”

　蘇茹妝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之色，連聲音都不放低地說道:“那可不是嗎，三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了，還整天像個小孩一樣，也不覺得幼稚。”

　臉皮早練得比城牆還厚的三位將軍，好像根本沒聽到蘇茹妝這嘲諷的語句一般，各自繼續熱情地招呼起趙晨來。又是奉承又是寒暄，搞得趙晨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待得三位將軍將熱情展示完畢後，趙晨終於有機會開口:“想必三位將軍都知道在下現在是烈風集金龍鏢局的老板。今天前來，一是出於我向來對趙家軍的敬重，給趙家軍送些物資，二也是想同各位談談日後咱們軍民之間，能否有所合作。”

　趙晨說完，從懷中摸出一個折子，遞給祁北風:“這是這次貨品的清單，還請三位過目。”

　此時，三個早就對那一車車東西垂涎已久的將軍終於是再也坐不住了，瞬間湊到一起，翻看起趙晨的那份清單來。

　清單上東西並不多，不過就列了一下每一車裝了些什麽東西。但三人看完之後，將那清單往桌上一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被驚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最後，還是趙晨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畢竟我金龍鏢局是在邊境上做生意，來來往往還是承了趙家軍的面子，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對三位將軍來說，可還滿意?”

　祁北風一拍手:“滿意！怎麽可能不滿意?公子，不瞞你說，我趙家軍現在……”

　祁北風剛說到這兒，王長金突然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而黃清林也在桌上悄悄踩了踩他的腳。

　一旁的蘇茹妝見狀不由得笑了一笑:“三位別擔心，雖然這位公子姓名和身份暫且不方便公之於眾，但是三位大可放心，他一定是站在趙家軍這邊的。”

　祁北風有些猶豫道:“原本來說，夫人既然都這麽說了，那肯定是沒問題，但是現在的情況……”

　蘇茹妝聞言，柳眉一挑，猛地站起來一拍桌子:“你們三個是不是覺得老娘說的話不算數了?”

　三人見狀，連忙按住蘇茹妝，口中連連說著“沒有沒有，夫人消氣。”

　蘇茹妝重新坐下，雙手抱在胸前，冷哼一聲:“就這麽給你說了，老娘拿頭作保，這位公子絕不可能對我趙家軍有什麽非分之想。要是你們還不信，那老娘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三位將軍眉頭緊鎖，面面相覷，眼神暗中交流了半晌，這才由祁北風一拍大腿:“媽的，夫人，咱們就聽你的了。反正找些東西天下人遲早也會知道——公子，請跟我們來。”

　趙晨點頭起身，示意朵顏暫且在廳內和蘇茹妝一道稍等片刻。隨後跟著趙家軍三位統領一道，穿過議事廳，經過層層守衛，來到趙家軍糧倉前。三個各自拿出一個鑰匙打開糧倉大門後，祁北風猛地推開門，回頭衝趙晨做了個請的手勢:“公子，你來看吧。”

　趙晨點燃一個火折子，踏進糧倉。微微跳躍的火光照亮了整個糧倉，眼前的景象令得趙晨倒吸一口涼氣。

　雖然趙晨對一個人需要多少糧食沒有什麽概念，但眼前這連一個糧倉三成都不到的糧食儲備，再怎麽看也不能支持趙家軍消耗多久。

　“像這樣的糧倉還有十五個，不過個個都是這般，只有三成不到的儲量。”祁北風聲音中有著掩飾不住的擔憂，“為了讓領糧的軍士覺得儲糧還多，每次不同的人來，我們都開的是不同的倉。 其實現在趙家軍的糧食儲備，已經不足兩百萬斤。以八萬將士每人每天四兩口糧來算，這些糧食，最多可以支撐兩個月。若是完顏龍那匹夫再次南下，只要把咱們圍住了，這雪松城必定不攻自破。”

　趙晨有些遲疑著開口:“那……銀子呢?”

　三位將軍聞言，都相視苦笑:“哪來的銀子?朝廷每半年送一次餉銀，每次都是按每個人每月二兩銀子的標準來，一分都不少，但是一分也不多。將士們的兵器甲胄，全都得自己掏錢養護，咱們這三個老家夥，哪來的銀子?你手底下那些以前當馬匪和向導的兄弟，其實大多都是咱們軍中兄弟的親戚朋友，靠著軍中有關系，在外面做些見不得光的活計，然後再資助回來。這些事情我們三人也知道，只是也只有由得他們去做了，畢竟兄弟們還得吃東西不是?”

　趙晨聞言，不禁微微有些動容，依三人所言，趙家軍情況確實不容樂觀。低下頭略一沉吟後，趙晨再次抬頭開口，目光炯炯。

　“三位將軍，我有辦法為趙家軍提供銀錢糧食，只是不知道三位能不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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