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山林內蟲鳴之聲漸漸多了起來。
方虎和老錢安排好了今夜守夜的輪班之後,也爬到一棵樹上裹上睡袋沉沉睡了過去。
在他們那顆樹下,趙晨正盤膝打坐,一黑一白兩道內力圍繞著他的奇經八脈不斷流轉。當內力在趙晨體內運行完九九八十一個周天之後,趙晨張嘴吐出一口濁氣,睜開了眼。
“你來都來了,還藏什麽呢?”剛一睜開眼,趙晨便轉頭看向了身後某處草叢。
一陣沙沙聲之後,一道人影分開草叢慢慢走了出來。只見這人雖相貌平平,舉手投足之間雖顯得彬彬有禮,卻也有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正是那兵部尚書陸子雲長孫陸長歌。
從草叢當中走出的陸長歌對著趙晨拱了拱手:“深夜冒昧前來打擾,還望趙兄切勿怪罪。”
趙晨無所謂地擺擺手:“怪罪倒還不會至於,只是我很好奇,陸公子究竟是如何發現我的位置的?”
陸長歌有點不好意思地赧顏一笑:“說來慚愧,身為禦林軍千戶,在這全部由禦林軍組成的武舉第二輪當中,在下還是有那麽一點小小的優勢,趙兄請勿見怪。陸長歌可以發誓,我並沒有想同趙兄為敵的想法,只是想借此機會同趙兄交流一二罷了。”
趙晨將信將疑地偏了偏頭:“姑且相信你所說——那你找我又有何事?”
陸長歌轉頭望向西北:“其實我此次來找趙兄,是想要同趙兄商量武舉結束之後的事情,我擔心若是現在不找到趙兄表明誠意,或許武舉結束之後趙兄也不會相信我了。”
趙晨順著陸長歌的目光遠眺,有些狐疑:“雪松城?你對我趙家軍還有想法?”
陸長歌聞言,立刻搖頭道:“非也非也,趙兄多慮了。我只不過希望,若是趙兄真能成功執掌趙家軍,可否給我陸長歌留下一個位置?”
趙晨不解:“此話怎講?”
陸長歌眯了眯眼睛,眼中有一道道精光閃爍:“雖然我現在身為禦林軍千戶,可若是不積累戰功,也許一個禦林軍統率就會是我最後的終點。但身為陸家長孫,就此止步的話也絕非我意。我想要站得更高,證明給老頭子看,我爹不是廢物,他兒子也絕不是什麽廢物!”
趙晨從陸長歌言語當中聽出了一絲他陸家內部的矛盾,不過他也懶得去計較和打聽這些東西,隻開口問道:“那你想怎麽做?”
陸長歌衝趙晨拱了拱手:“我想在日後能夠進到趙家軍,若是趙兄不嫌棄,我可為先鋒為趙兄衝鋒陷陣。”
趙晨搖了搖頭:“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為什麽是趙家軍?為什麽要這麽急?”
陸長歌抬頭歎了口氣:“雖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既然我有求於趙兄,那將那些事情講出來也無妨——趙兄可知道我雖是老頭子的長孫,但是我爹並不是他的長子?”
趙晨聳聳肩:“我沒怎麽在洛陽城呆過,這些八卦消息也知之甚少。”
陸長歌呵呵一笑:“這倒也是,趙兄志存高遠,自然對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沒有興趣。其實不止是趙兄,很多洛陽城內的人,也只知道我是陸家長孫,卻不知道我爹究竟是何人。”
趙晨偏頭:“這還有什麽說法不成?”
陸長歌一屁股坐到趙晨身邊:“這是自然——其實我爹乃是老頭子三個兒子當中的老二。老大陸秀川現在在江南道做平南將軍,老三陸秀夫在水師任那常威之父水師提督常昆的副手,都可謂是位高權重。只有我爹,志不在從軍,醉心於聖賢之道,整日沉迷詩書,被老頭子視為奇恥大辱。
對外也不樂意提及我爹的存在。但因我爹淡泊名利,也對此事不放在心上,然而這就苦了我那短命的娘親——因爹在家中不受待見,導致我娘也在家裡百般受欺凌。在生下我之後患了一場大病,族中眾人都對她不聞不問,最終我娘竟因病去世……然而那些人不光不為我娘感到難過,還因此變本加厲欺負我爹,說我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連一個女子都保護不好……可惜我爹雖熟讀詩書,但對這些風言風語卻也沒有辦法辯解,久而久之,他在家中也愈發沒有地位……”趙晨好奇問道:“既然如此,你爹為何不自己搬出來或者去考取官爵呢?”
陸長歌歎了一口氣:“說來容易,可這又如何能實現?因老頭子認為我爹不務正業,怕他敗壞了自己名聲,一方面不允許我爹在外拋頭露面,一方面又不許我爹離家。你說,這有什麽辦法呢?”
趙晨點了點頭:“所以你想證明給陸尚書看,你爹和你都不是什麽庸才?”
陸長歌握著拳頭點了點頭:“正是如此!然而就像我在禦林軍中一樣,雖然較之常人我自問還有幾分優勢,但是在關系複雜如海深的軍隊當中,往往只需要我那兩個叔叔伯伯一句話,便能把我困在一個位置好多年——縱觀整個大成軍隊,除了你那趙家軍外,還有那一支軍隊是他們不能染指的?我想要出頭,除了去趙家軍爭取戰功之外,再沒有地方可去了。”
趙晨知曉了這陸長歌的來意,索性也放下戒備坐了下來,笑道:“你就這麽篤定,我真能在武舉當中奪魁進到趙家軍?”
陸長歌深深看了趙晨一眼,壓低聲音道:“我雖然不是什麽手握大權的文官,但現在也算太子黨的一份子,莫非趙兄認為,太子殿下會這兒麽興師動眾地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趙晨一愣,旋即笑道:“你這麽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只不過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趙晨也在心中暗暗腹誹,那橘子在外面裝的什麽事情都成竹在胸的樣子,私底下其實也比葉新梧靠譜不到哪兒去。
不過這些話當然只能埋在心裡,還不至於說給這陸長歌聽。
陸長歌聞言,也是撫掌一笑:“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想方設法進到這武舉當中,還在今日欠下了不少人情前來尋找趙兄,就是為了當面同趙兄說明我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趙兄究竟願不願意接受。”
趙晨不置可否地咳了一聲:“照理來說,以你的天資,在這參加武舉的眾人當中也是數一數二的,為何你家裡人還是不待見你呢?”
陸長歌察覺到趙晨的懷疑,也是一臉苦笑:“趙家雖然世代為將,但是趙兄你生來便是一個人,自然不知道這所謂大家族裡面的種種醃臢。試問若是一個你一直看不起的人,突然生了一個不得了的兒子,最後父憑子貴踩到了你的頭上,你心中會有和感想?若是有機會的話,你會不會介意隨便動動嘴,先將這人的兒子扼殺在搖籃當中?”
趙晨聞言,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看來生在大家族,也不盡是好事啊。”
陸長歌依舊一臉苦笑地附和道:“誰說不是呢?所以才想來拜托趙兄,希望能同趙兄一道,闖出一個未來。”
趙晨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若是有機會,你要來趙家軍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我也需要看看,你到底夠不夠資格帶領我趙家兒郎上陣殺敵。”
終於得到趙晨同意的陸長歌也立刻站了起來,以手撫胸:“趙兄放心!我陸長歌定不會辜負趙兄期望!若是在武舉中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趙兄大可以直接開口,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而為!”
趙晨微微一笑:“你現在該幹嘛還是幹嘛,用不著在這武舉上做什麽小動作。畢竟若是傳了出去,不光壞了咱們的名聲,恐怕李炬也會因此折了面子吧。”
陸長歌聞言點頭:“趙兄說得是!若是沒什麽事的話,那我就先行告辭回去了。”
趙晨點點頭:“人多眼雜,我就不多送了。”
陸長歌衝著趙晨一拱手,隨後施展輕功三兩下消失在了趙晨視野當中。
趙晨看著陸長歌消失的方向,不由喃喃道:“此人也不簡單啊。”
……
伴隨著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山區當中參加武舉的隊伍們都從睡夢中醒來,開始了新一天的攻伐。
而那片巨大的演武場看台之上,也再一次擠滿了早早便來到此處等待的看客。
台上的李炬照例給所有人打了一聲招呼,隨後從身邊軍士手中接過寫著昨夜戰報的卷軸。剛一打開,李炬的表情卻突然變得古怪了起來。
就在台下看客們伸長了脖子想要知道太子殿下為何會做出這副表情之時,李炬終於輕輕咳了一聲,慢慢開口:“諸位,經過昨夜一夜的戰鬥之後,咱們的淘汰榜排名,又發生了變化。現在的第一名,是已經淘汰掉五支隊伍的郭天機隊……”
人群瞬間陷入了一片嘩然。
“郭天機,這名字有點耳熟呢。”
“嘿嘿,你記性不好了吧?這郭天機就是第一輪裡面最後一個晉級的那個家夥。”
“最後一個?啊!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長得像個娘們兒一樣妖異的人是吧?!”
“沒錯,就是他。而且此人其實也不是什麽籍籍無名之輩——三個月前的科舉,他雖然沒取到前三甲,不過最後也是成功進入了殿試。”
“哦?那等於說這人還是一個書生咯?那還來參加這武舉幹嘛?”
“別人好歹也通過了第一輪,也不只是一個文弱書生吧?”
“這倒也是,不過這人一晚上淘汰了五支隊伍,倒也真是夠狠的。”
“依我看,都是些旁門左道的夜襲罷了,我還記得此人的隊伍乃是由十二名斥候和四十名刀斧手組成的。估摸著他一開始就抱著夜間偷襲的打算。”
“別人能偷襲成功也是他的本事,怎麽能說是旁門左道呢?真正兩國交戰的話,這種偷襲繞後的行為,難道還少得了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這畢竟是武舉啊……”
就在台下討論的熱火朝天之時,李炬也將昨夜戰報宣布完畢,從新走下台回到了包房之內。
正翻看著趙晨一人戰報的朵顏一抬頭,就看到李炬苦著一張臉走了進來,不由得好奇問道:“誒?瓜娃子你是怎麽了?怎麽像吃了蒼蠅一樣?”
李炬氣鼓鼓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那可不就是吃了一隻蒼蠅嗎?郭天機,你小子到底想做什麽!”
朵顏好奇:“郭天機?就是昨天晚上一口氣淘汰了五支隊伍那個人?他怎麽你了?”
李炬冷哼一聲:“這家夥之前參加過科舉,當時還進了殿試。按照慣例,安排他先去做個縣丞鍛煉鍛煉。可誰曾想著家夥雖然領命去報道了, 不過沒過兩天,就在牆上寫了一行詩,掛印辭官,跑來報名參加了這武舉。”
朵顏問道:“一行詩?什麽詩啊?”
李炬悶悶不樂地開口回道:“他寫什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媽的,這不是在說咱們把他當庸才看了不給他一展拳腳的機會?”
朵顏聞言笑了起來:“但從別人昨天的表現來看,你可不就是沒給別人機會嗎?”
李炬端起杯子狠狠喝了一口水:“所以我就很氣憤啊!這不是被打臉了嗎?”
就在朵顏和李炬一人開心一人生氣的時候,休整完畢重新出發的趙晨也遇上了今天的第一個對手。
依舊是毫不拖泥帶水的伏擊與齊射。靠著趙晨那在這一輪當中得天獨厚的感知優勢,又一支隊伍就這樣稀裡糊塗地敗在了趙晨的射手大軍之下。
正當趙晨和老錢方虎一道清算著戰果之時,一道人影,突然毫無征兆地在趙晨視線當中一閃而過。
趙晨心下一驚,此人不知以何種秘法躲過了自己的感知,若不是趙晨正好回頭有事想要作文方虎,恐怕還根本沒辦法發現此人的蹤跡。
趙晨冷哼一聲,一拔腿便朝前追了過去。
那道黑影見趙晨追來,索性也不逃跑,就那樣站在原地,慢慢揭下了頭上的兜帽。
一張俊美到妖異的臉,出現在了趙晨面前——正是昨夜一口氣淘汰掉五支隊伍,在今天造成了了極大轟動的郭天機。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