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大成，在吸收了不下數百萬中原人的北匈。也在近些年有了過春節的習俗。

　以陳子寒為首的一眾北匈文官，甚至特意在大年初一這一天舉辦了一場祭天活動。以求得來年風調雨順，糧食豐收。

　境界和眼光遠超常人的完顏龍本不屑於參與這類自欺欺人的活動，但委實拗不過陳子寒苦苦相勸，最後硬著頭皮在祭天儀式上露了把臉，倒是令參與活動的北匈百姓感慨連連。王爺心系百姓，實乃國之幸事。

　從典禮現場回到寢宮的完顏龍脫掉那一身讓他極其不習慣的長衫，再次換上一身戎裝。想了一想，還是來到了劉清住所，敲響了房門。

　“誰啊，我今天不想見人。”

　聽到劉清那沒什麽精神的聲音，完顏龍不禁莞爾。輕輕咳嗽一聲:“清兒，是我。”

　過了片刻，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看就沒有梳妝，隻隨手將頭髮綁了個馬尾的劉清站在門前，一臉不情願地看向完顏龍:“義父，有什麽事嗎?”

　完顏龍笑著走進屋中坐下，環視一圈，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清兒，你這房間多久沒人進來打掃了?”

　劉清關上門，重新回到床上坐下，兩手抱膝，下巴枕在膝蓋上，抬眼想了想，隨口答道:“大概有小半個月了吧。”

　完顏龍搖搖頭，起身開始著手幫劉清收拾起那丟得到處都是的衣物和垃圾，語氣卻異常溫柔:“你是不是還在想葉家那小子啊?”

　劉清被說穿了心思，臉一紅，趕緊別過頭矢口否認:“沒有！誰會想他啊！說走就走，讓他陪我過年都不願意。”

　完顏龍將收好的衣物都放到一起，叫了個宮女進來將這些衣物拿去清洗，隨後坐到劉清身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還真當義父不懂人情，這些都看不出來嗎?丫頭，你這是得了相思病了啊。”

　劉清臉紅得快要滴出水來，噘著嘴不再說話。

　完顏龍也不惱，自顧自道:“誰沒有年輕過呢?要說起來，義父年輕的時候，也有過喜歡的人，只可惜了啊……”

　說到這兒，完顏龍突然止住口，不再多言。這反倒是激起了劉清的好奇心，偏頭望向完顏龍:“真的嗎?義父那你給我說說那個女生唄。”

　完顏龍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也罷，這麽多年了，說出來也沒有壞處——那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

　劉清皺了皺鼻子:“義父你說笑吧，現在你也不老啊，哪來好多好多年前的說法?”

　完顏龍拍了拍劉清:“別打岔——只是我真的感覺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武功還沒大成，為了磨礪心智，選擇周遊天下。有一次，我和你姑父，對，就是趙嶽那小子，這是你知道的。我們在中原一個小城裡面落腳。那時候你姑父已經見過了你姑姑，每天就心心念念在我旁邊說著劉姑娘怎麽樣劉姑娘怎麽樣，真是把我聽得煩了。於是我有一天真覺得聽不下去了。一賭氣就跑道城裡的妓院去——你笑什麽?我說的是妓院又不是窯子！那兒都是些清倌兒，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見劉清還在止不住地偷笑，完顏龍也很無奈，聳了聳肩，繼續說道:“本來我也是第一次去，什麽都不懂，那媽媽瞧我樣子，也覺得我像是那種能隨便宰的生客，就叫了她們那兒一個新來的姑娘來陪我，還說她是頭牌，要收好多銀子。不過好在那會兒我也不缺銀子，就進了那姑娘的屋。不談不知道，一和她相談，才發現這姑娘不管舉止還是談吐，都和外面那些庸脂俗粉大不一樣。雖然相貌不像你這樣傾國傾城，但也有一番小家碧玉的嬌憨。於是那一段時間，我天天都往她那兒跑。就和她談天說地，想到什麽聊什麽。也知道了她本是當地一家殷實人家的小姐，但因為父親得罪了當地知縣，便被那些狗官找了個由頭抄家，她也被賣到了妓院來。幸得他爹一個在洛陽做官的朋友相助，這才沒有被賣到窯子裡去，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劉清睜大了眼睛，好奇問道:“那後來呢?你們在一起了嗎?”

　完顏龍慘然一笑，神情之中多有無奈:“後來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確實是愛上了這個姑娘。於是我回去找到趙嶽，咱們兩個厚著臉皮找你姑姑借了銀子，想要給那個姑娘贖身。然而，就在我和趙嶽滿心歡喜拿著銀子回道那小縣城之時。跑去那家妓院，才知道之前幫助過那姑娘的那個京官，犯事被貶。縣令為了報復，將那姑娘從妓院弄出來，給賣到窯子裡去了。”

　劉清下意識捂住嘴巴，輕輕“啊”了一聲。

　完顏龍抬頭望向窗外，讓人看不清臉上神色:“若光是這樣也就算了，可當我和趙嶽趕到那個窯子的時候，那姑娘已經被逼著接了客……”

　劉清下意識握緊了拳頭，臉上滿是震驚。

　完顏龍拍了拍劉清:“最可惜的還不在這裡——當我和趙嶽出現在她面前之時，她已經用剪刀，刺穿了自己的太陽穴……我永遠都忘不掉，她躺在我懷裡，渾身是血，用手抓住我，一句話都沒說……”

　聽到此處， 劉清眼中不由得包起了淚水:“那，後來呢?”

　完顏龍站起身子:“後來我一怒之下，連夜衝到縣令府邸，殺掉了那個縣令。可有什麽用呢?那姑娘也不會再活過來不是?再後來，我就心灰意冷，辭別趙嶽回來了北匈。戎馬半生，終於有了現在的北匈。我想有朝一日殺回中原，把那些仗勢欺人的狗官通通給斬於馬下。”

　說到這兒，完顏龍不禁自嘲一笑:“也就說說罷了。總之，今天給你說這些，也是想你能在感情上，不留遺憾。江湖事江湖了，朝堂事朝堂論。我也不會因為他是趙家那小子身邊的人而阻止你，就像我當日也不會以武學宗師身份和趙嶽交手一般——說到頭，我現在可真是個孤家寡人了。”

　完顏龍說罷，邁開腳走出了劉清的房門。

　劉清呆呆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突然發現，這個看似無敵的武學宗師，不覺間已有了根根白發。

　誰言少年可盡歡，縱使英雄也氣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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