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許問撩起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悶熱的天氣讓他覺得心情異常的煩躁。

　　幾天前老師在早朝上參了自己一本，雖是好心，但也著實讓自己折了臉面。其實仔細說來，除了自命不凡的兵部和幾乎無所事事的禮部，另外工，刑，吏，戶四部尚書要說能力才乾，其實差別並不算太大。誰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還不就看誰的在陛下面前留下的印象更好?

　　為了挽回些許顏面，許問這回可出了大血。一想到那方價值近白銀五十萬的玉蟾吐珠龍尾硯就這樣白白落到了齊弦才那小子手裡，許問不由得心中暗自肉疼。好在齊弦才已經許諾一定會把自己安排在最前位置，同時自己也一眼就確定其他幾位尚書大人送的禮物都沒自己那方寶硯值錢。想來除了老師和中書令黃門郎外，就當自己能坐在最前了。屆時只要在皇帝面前稍微表現表現，先前折掉的面子不就掙回來了?

　　許問心中算盤打得正響，車夫突然掀起簾子打斷了他的思路:“老爺，有人找。”

　　許問心下疑惑，探頭向外一望，給曹世淳駕車的那個年邁車夫正顫巍巍地站在路邊。見許問探頭，老車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

　　許問衝老車夫點頭笑了笑，縮回車內，以手扶額滿臉緊張。不知老師突然找他又有什麽事。

　　許問的車夫也不需要許問發話，自覺地駕車朝曹世淳的宅子行去。

　　洛陽城內一直流傳著一句打油詩，“錦衣巷內錦衣郎，錦衣兒郎站朝堂”。說的便是這臨近皇城的錦衣巷內所住的，無一不是權勢滔天的當朝大員。而之所以叫錦衣巷，更是因為官員們大都不差錢，宅子裝潢一個賽一個的奢華，生怕被自己鄰居比了下去。

　　可就在這條滿街玲瓏的錦衣巷內，有一間宅子卻顯得頗為寒酸。老舊的木門內雖然沒有雜草，但整個院子也只能以僅僅有條這個褒義詞來讚美了。而院內房屋斑駁的牆壁也透著歲月的痕跡，雖和平民百姓比好上了不止一星半點，但也絕對和豪華二字搭不上半點關系。

　　可就是這樣一間宅子，錦衣巷不管是誰路過門口時，無一不下馬棄車以示恭敬。畢竟這座宅子的主人，就是當今天下除了李家眾人外的最有權勢之人，當朝首輔，曹世淳。

　　許問下了車，戰戰兢兢走到曹世淳宅門口。雖已貴為一部尚書，但許問對於自己這個深不可測的老師始終保持著敬畏。

　　還不待許問叩門，首輔大人的聲音便從院內傳來:“門沒鎖，直接進來。”

　　許問乖乖推開門進到院內，看到曹世淳正在同一名小書童手談對弈。許問束手站到曹世淳身後，一言不發等待曹世淳收官。

　　約摸一炷香時間後，曹世淳將手中棋子投回盒內，笑罵道:“好你個小地瓜，我已經下不過你了。”

　　名喚小地瓜的書童吐了吐舌頭，一邊收拾棋盤一邊說:“先生每天忙於政事，不像我整天沒事做隻下棋。時間久了，就能僥幸勝過先生了。”

　　曹世淳笑著揮揮手把小地瓜趕走，隨後示意許問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隨口問道:“聽說今早你去禮部找了齊弦才?”

　　許問不知道曹世淳想說什麽，卻也恭恭敬敬回答:“正是。學生想在儲君大典上位次稍微……”

　　不待許問說完，曹世淳豎起一隻手掌打斷了他的話:“送了什麽?”

　　“送了那方玉蟾吐珠龍尾硯。”

　　曹世淳聞言點了點頭:“嗯，

好在沒送俗物。”　　許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老師到底想說什麽，隻努力消化著曹世淳話裡的信息。

　　曹世淳放下茶杯:“我猜一猜，你是不是找他想把大典上你的位次排在前面?”

　　見許問點頭，曹世淳不由罵了一聲:“糊塗！”

　　許問滿臉疑惑，呆呆看著曹世淳，不知所措。

　　曹世淳吸了一口氣，問道:“你覺得，今天去的人，有幾個不是去求齊弦才把自己往前靠的?”

　　“這……應該沒有……”

　　“既然知道你還這樣做！”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曹世淳被這不開竅的學生氣得拍了一下桌子，“現在，立馬給我滾回禮部衙門去！告訴齊弦才，你不求座位最前！”

　　許問唯唯諾諾地點頭:“遵命，遵命。老師您息怒。”

　　說罷，轉身就要走。

　　曹世淳再一拍桌子，喝道:“站住！”

　　許問轉身，戰戰兢兢看向曹世淳。

　　曹世淳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我問問你，新太子上位第一件事會做什麽?”

　　許問低頭想了想:“新太子年紀尚輕且在朝內還沒有什麽聲望， 那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培植黨羽?”

　　曹世淳終於露出一抹笑容:“說下去。”

　　見老師終於有了笑容，許問松了口氣，繼續說道:“既然要培植黨羽，就得先找有實權但是還暫時沒有太明確黨派的人……”

　　說到這兒，許問突然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曹世淳瞥了他一眼，冷哼道:“現在知道了吧?”

　　許問滿頭冷汗涔涔落下，不住點頭:“齊弦才，齊弦才……”

　　曹世淳點點頭:“你也別太沮喪。好好想想我當天為什麽要參你那一本。”

　　許問低頭想了一會兒，突然一把跪倒在地，頭深深埋在地上，滿臉淚水:“老師栽培之恩，許問沒齒難忘！”

　　曹世淳雲淡風輕地點點頭:“你想通了就好。現在六部尚書，除了齊弦才本就沒有黨派外，你也因為我那一本稍微被排擠。像你們這類人，正是太子所需要的。”

　　許問重重磕了三個頭後，這才起身緩緩退出小院。

　　曹世淳看著許問離開的方向，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涼的茶水，抬頭看天喃喃道:“涼則涼矣，老則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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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許問的馬車又一次出現在了禮部衙門外。又過了半個時辰，一上午都穩坐釣魚台的齊弦才竟親自送許問走出了大門，二人分別之時還依依不舍地寒暄了好大一陣。讓得其余大佬留在此地盯梢的人一個個都看得目瞪口呆。

　　許問春風得意地坐在車內，一面哼著小曲一邊感慨著。

　　這新任太子爺，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