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江南酒樓之內，空氣有一些壓抑。

　趙晨靜靜望著三位若有所思的家主，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趙晨終於再一次開口:“各位，其實我並不是想要說教或是怎麽樣。嚴格來說，我只不過是一個商人，我想要追求的，也只不過是利益最大化罷了。”

　趙晨一邊說，一邊又從桌上拿起很多根筷子握在手裡。手上微微發力，不過這一次，卻沒有哪一根筷子再像先前那樣被輕易折斷。

　趙晨撇撇嘴扔下筷子。抬頭看著眼前眾人:“諸位，雖然以你們九段的實力，在這成匈邊境之上確實堪稱無敵。但是，做生意不是比武，不是看誰拳頭大。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今天也輪不到我在這裡請各位吃飯不是?”

　趙晨說著，抬頭環視一眼:“各位，你們可曾想過，為何我一個區區七段後生，能有資格讓你們三位以禮相待?我想，更多的應該是我金龍鏢局老板的這個身份吧?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金龍鏢局的兄弟們，要是放在以前，你們可會睜眼瞧一眼?”

　趙晨說著，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黃老二:“要是半年前，黃老二以金龍幫馬匪二當家的身份來求見各位，我想你們可能會直接讓家丁把他趕出去。可要是明天黃老二去府上拜訪，我想，諸位或許都會以禮相待吧?我這麽說，相信幾位前輩一定不會否認。”

　趙晨再看一眼，只見那三家家主俱是不由點了點頭。笑了一笑後，趙晨繼續說道:“人還是一樣的人，為什麽在幾位心裡，地位和分量就不一樣了?或許你們會想，那是因為我。可在我看來，我只不過起了個串聯和整合的作用。更多的，還是靠現在金龍鏢局兄弟們的團結一致。整合雪松城一帶的邊境之上，咱們說一不二，也沒有人想要再偷偷乾回老本行發點小財。所以，不管是誰，想往北匈賣貨，都不得不通過我們，一來二去，這價格，那不就是我們金龍鏢局說了算?甚至是在座的諸位，想要繼續保證自己在苦水鎮的地位，也得看我金龍鏢局的臉色。說到底，都是因為咱們金龍鏢局的兄弟們團結在了一起。”

　趙晨說著，端起酒杯潤了潤嗓子:“其實我之前也打探過，這苦水鎮為何能在邊境上眾多小城中脫穎而出，成為獨一無二的走私天堂。除了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外，三位九段大師一致對外也功不可沒。若是沒有三位的力量，不管完顏龍還是趙家軍，只要咬咬牙，大不了多出點血，也能將苦水鎮這塊肥肉吃到口中。剛才三位應該也看到我手中的筷子了吧。隻一根的話，都不用太大力氣便能折斷。可若是一把筷子，在我不使用內力的前提下，無論如何都無法折斷其中哪怕一根。諸位，大家都是聰明人，個中原因，想必你們都能體會。希望三位能夠好好考慮一下我剛才說的這些東西。因為接下來我要說的，和這些東西，關系很大。”

　趙晨說罷重新坐下，攤開雙手，笑吟吟看著眼前三家家主，似乎在等待他們的反應一般。

　只見三人都低著頭，神色糾結，顯然心中正在不停地權衡著利弊。

　出乎趙晨意料的是，第一個抬起頭的竟然不是此前已經和他達成了協議的金玉堂。而是看似和趙晨最有恩怨的風波莊莊主，呼延天風。

　只見那呼延天風緩緩抬起頭，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兩位老朋友，可否容我呼延天風說兩句?”

　金玉堂和拓拔勁同時抬頭，一臉疑惑望向了呼延天風。

　呼延天風看了看金玉堂，又轉頭看了看拓拔勁，最後將目光定格在黃老二身上，一開口就語出驚人:“這家夥名喚黃老二，五年前曾經來找過我。”

　不光是趙晨和兩位家主，就連黃老二自己也一臉驚訝，沒料到這呼延天風竟然還記得此事。

　呼延天風抬頭望著天花板，似乎在回憶著往事:“那個時候我呼延家正好在招家丁。這黃老二跑來大言不慚地告訴管家，他想做護院頭領。我沒記錯的話，當時你只有六段出頭的實力對吧?”

　黃老二聞言連連點頭。呼延天風繼續說道:“當日我正好有事外出，於院中看到黃老二正和管家在爭吵。我見管家拿他沒辦法，於是便告訴黃老二，若是五招之內，他能將我逼退半步，這護院頭領之位，給他又如何。可若是不能，便讓他學狗爬著從我風波莊出去。至於後來的結果，你們應該都猜得到。”

　黃老二臉上訕訕，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趙晨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在意。黃老二轉頭看了趙晨一眼，目光中盡是感激之色。

　呼延天風沒管那麽多，自顧自繼續說道:“可是昨天，黃老二到我風波莊提趙公子送請帖之時。我親自出莊相迎，一路將他帶到正廳當中。而我的管家，已經連見他一面的資格都沒有了。”

　呼延天風說到這兒，環視眾人一圈:“他黃老二都能鯉魚過龍門，我等堂堂九段大師，為什麽還要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活?說句不好聽的——公子你先別介意——如果我們三家不一天到晚都想著怎麽樣整死對方，現在還輪得到金龍鏢局來決定我們的生死嗎?”

　呼延天風說罷，悄悄轉頭看了趙晨一眼，見趙晨微笑著衝他點頭示意，這才稍微放下心來，繼續說道:“三位老朋友，我也想明白了。咱們剛來苦水鎮的時候，那老一代的‘三大家族’是怎麽被咱們弄死的，想必你們還記得吧?憑什麽咱們三家能把他們推倒?還不就是趁他們三家之間互相猜忌防備，各個擊破嗎?呵呵，不是我危言聳聽，若是今天來的不是金龍鏢局。而是同咱們當初一樣野心勃勃的幾個家族，咱們的結果，能更好嗎?”

　見其余兩人沉默不言，呼延天風也順勢坐下，倒了兩杯酒遞給二人:“我知道，現在咱們和以前不一樣了，都是九段大師了，以前那所謂‘三大家族’，最強不過也就一個八段。自然讓咱們有機可乘。可咱們現在這一身武功，拿出去誰敢不給三分面子?我懂，咱們實力強了，心氣也上來了。我也經常在想，憑什麽你金玉堂能做城主，這麽多油水，憑什麽就你一個人可以撈得到?但今天趙公子剛才說的那些，倒也確實觸動了我。兩位老哥，咱們都忘了咱們最初的樣子咯。”

　呼延天風說完，也不等兩人回話，隻端起酒杯一抬頭，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金玉堂和拓拔勁端著呼延天風倒過來的酒，對視一眼，眼神複雜。

　兩位家主還不及表態，手中酒杯卻被身邊之人拿走。只見金峰和拓拔龍秋一口喝完杯中酒，各自看向自己父親，目光灼灼。

　金玉堂怔怔看著金峰，突然想到自己那天私底下對金峰說的那些話。終於還是笑了一笑，自己再倒滿一杯酒，舉起酒杯道:“呼延老哥說得在理，當浮一大白！”

　拓拔勁更是一臉驚奇，看著那個平時向來吊兒郎當，此刻表情竟少有得嚴肅的兒子。拓拔龍秋給父親倒了一杯酒，輕輕開口:“爹，我不想被別人當成敗家紈絝。”

　話雖不多，但拓拔勁卻從愛子話中，聽出了他的希望和請求。當下拓拔勁也不多說，高高舉起酒杯，朗聲道:“當浮一大白！”

　三位家主相視而笑，端起酒杯一碰。把一切恩怨盡數融到了那一杯酒中。

　趙晨見狀。笑著拍了拍手:“敢問三位前輩可是想明白了?”

　三人相視一笑，俱是點了點頭。金玉堂轉頭對趙晨道:“我三家人初來苦水鎮之時，本就是相守同盟之勢。若非如此，我三家現在在這苦水鎮，也絕不可能有如此尊崇的地位。”

　拓拔勁也笑了一笑，說道:“確實如此，但自從我三人突破九段以來，各自心頭的傲氣也逐漸顯現出來。這才有了三家互相傾軋，誰都不服對方的情況。剛才也多虧了趙公子和呼延老哥那一番話，想必金兄弟和我一樣，都是解開了心結。今後我三家再度守望相助，定能讓我三家甚至整個苦水鎮，都能存在得更加長久。”

　趙晨笑著點了點頭，隨後從桌下拿出一個精致盒子推向三人:“既然三位前輩已經做了決定，那晚輩也就無需再遮遮掩掩了——這盒子裡是晚輩這兩天規劃的詳細合作方案，還望三位過目一番，有何異議，咱們就地再商量一番如何?”

　金玉堂接過盒子，含笑點頭道:“理應如此。我等先看，還請趙公子能夠解釋一二。”

　趙晨見三人已經各自拿起一份卷軸，也清了清嗓子，開口解釋道:“首先，我金龍鏢局會保證，所有從我們鏢局走的貨，出貨之地只能是苦水鎮這一處，其他地方，一律免談。”

　見三位家主對此都點頭認可，趙晨也笑了笑，繼續道:“至於貨到苦水鎮後，這些貨品都將交由你們三家，所有的銷售我金龍鏢局將不會再插手。畢竟各位也知道，我金龍鏢局背後，確實有趙家軍的影子。若是大張旗鼓地和北匈勢力接觸，難免會讓人有些閑言碎語，這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

　金玉堂點頭撫須:“既然如此，那賣貨可是我們三家說了算了?”

　趙晨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個笑意:“正是如此。不過，在這時候，我的要求也就來了。若是三位前輩能照我所說的做，那銀子自然就會更加好賺。”

　呼延天風輕咦一聲:“那還請公子替我等解惑。這賣貨，可是又有什麽套路不成?”

　趙晨點頭:“正是如此。首先，我要求三位在這次宴席之後，明面上依舊保持互相競爭的樣子，但是在私底下，每一批貨到之時。我會把所有貨品分成數量不一的三份。每一份會交給你們其中一家。然後，重點來了——你們會知道自己拿到的是數量最多還是最少抑或是中等的那一份。接著，我要數量最少得先放出消息，把價格抬高。在有一部分人購買以後。再由數量第二的開始賣，價格適中便好。當第二家賣了一部分後，第三家便以最低的價格開賣，注意，第三家隻做大宗交易批發，力求三次交易之內將所有貨品賣完。在這之後想必客源會湧入第二家，但第二家注意，隻做零售不搞批發，每次出貨數量嚴格控制，絕不讓一家能一次多買。若是有人實在需求大而且急的話，那就讓他去找第一家吧。就是為這種不差錢的主準備的。等第一家也賣完後，第二家依舊不做批發，同時還能把價格略微調高。就算最後會留下存貨在手也無妨，總之，市場一定要咱們控制。等這一批貨賣的差不多的時候， 咱們便可以坐下來分錢了。這分成的模式很簡單，我會把這些貨在大成的原價加上咱們運輸的成本加上，最後得出一個苦水鎮的成本價。至於三位想以什麽價格標準來賣，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畢竟市場需求如何，你們一定比我了解得更清楚。在分成的時候，咱們總共四家人，按平均分的模式來算，咱們每家分得兩成半，不知各位可有異議?”

　金玉堂低頭思索片刻:“公子這法子確實是好，可萬一這一批貨沒賣完，第二批貨已到，又該如何是好?”

　趙晨聞言一笑:“關於這事，三位大可放心。晚輩在此保證，當第一批貨沒有消化完全之時，這第二批貨我金龍鏢局絕不發出。咱們都是來掙錢的。就一定要齊心協力，不知道各位還有沒有什麽問題?若是沒有的話，咱們便在這協議之上簽字畫押。若是日後有哪一家想要反悔，這白紙黑字便是證據。”

　說罷，趙晨將手伸到嘴邊一咬，就著血跡在協議之上，按下了一個拇指印。

　整個成匈邊境地下貿易的規則，也將被這一個拇指印所重新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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