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兩杯冰鎮的酸梅汁在經過長時間的擱置之後,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冰涼。
魏銘靠在椅子上,伸手輕輕扣著椅子扶手,許久沒有說話。
李炬好整以暇地把玩著手中一塊玉佩,一言不發靜靜等待著魏銘發言。
終於,在沉默許久之後,魏銘總算是輕聲開了口:“太子殿下,現在誰不知道,雪松城和趙家軍基本上已經屬於被朝廷拋棄的狀態。您讓在下去那兒,那豈不是把在下往火坑裡推嗎?”
李炬也不說話,隻笑眯眯地看著魏銘,眼神玩味。
魏銘見眼前這太子似乎果然不可等閑視之,最後終於是長歎了一口氣,問道:“那請問太子殿下,在下去趙家軍,身居何職?”
李炬嘿嘿一笑,從桌內抽屜當中拿出一封包裹好的聖旨,一下拍在桌上:“品級不高,正七品欽查監軍。”
魏銘眯起眼睛:“欽查監軍?”
李炬往椅背上一靠:“怎麽?看不起?”
魏銘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在下這倒是不敢,只是不知道這所謂的欽查監軍究竟有何權力?畢竟以趙家軍目前的狀況,光靠在下一人,似乎也不能夠徹底將他們重新帶上正軌。”
李炬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隨後呵呵一笑:“你可千萬別這麽說,據我所知,這趙家軍現在已經因為一個人而重新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
魏銘一愣,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李炬:“太子所說可是真的?”
李炬點了點頭:“千真萬確,不過此事關系重大,我暫時還不方便告訴你太多。總之,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你若是有心並且願意接受這道任命,明日巳時,我會在禮部衙門等你。”
說罷,李炬也不等魏銘作何回復,自顧自站起身子,理了理身上衣冠,優哉遊哉走出了這一間屋子。隻留下魏銘依舊坐在椅子上,手中握著那道尚未開封的聖旨,心中靜靜盤算著……
走出屋子的李炬回過頭,深深看了魏銘一眼,隨後輕輕笑了笑,抬頭看天。
橙子,我連幫手都給你找好了。接下來的,可就看你自己了。
……
花雪月最近有那麽一絲絲的不爽,自從大皇子李熾返京之後,也不見他做什麽正事,只是一天到晚跑到市井街巷當中搞什麽傳授佛法的活動。
最最氣人的事,這家夥還總是大搖大擺地一上來便告訴別人自己是當今大皇子,雖然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他所說,但總可能有些別有用心之人會拿他做文章。
因此,保護這個隻懂佛法不懂武功的大皇子,成了花雪月近段時間的當務之急。那個讓他心心念念的徒兒李燁,最近也因為自己疏於管教,又開始頑劣起來。要不是他前兩天那一番突擊檢查,恐怕他都不知道這小家夥居然隔三差五都會偷偷溜出去玩,把自己布置的練武任務給丟在腦後。
打扮成一老文士模樣坐在酒館內的花雪月越想越氣,手中下意識一用力,那瓷質酒杯哪裡承受得住當今天下前三之人這一捏?一瞬間化成了一塊塊碎片。端菜路過的小廝無意間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張大了嘴,差點一頭撞到剛剛走進酒樓的一位女子身上。
好在這小廝反應還算敏捷,就在快要撞到那女子之時,用盡全身力氣調整住了腳步,沒有讓自己端著的那碗紅燒排骨的湯汁撒子那位女子的素白衣衫之上。
小廝暗道一身“好險”,剛想道歉,一抬頭卻猛然發現那女子正含笑望向自己,那成熟中又帶著溫柔的感覺,一瞬間差點擊穿了小廝的心臟。
待得那小廝回過神來之時,才發現那女子已經坐到了剛才捏碎酒杯的那個老人身邊。
謔,原來都是江湖眾人,惹不起惹不起。
小廝一念至此,急忙低下頭,又開始忙起自己的事情來。
花雪月有些好奇地打量著來人,過了好半晌才慢悠悠開口:“劉夫人,咱家是看在趙嶽的份上才一直沒尋你麻煩。怎麽著?今兒個你還故意往咱家手上撞還是怎地?”
趙嶽遺孀,趙晨之母,“青衣女”劉雨柔呵呵一笑,伸手為花雪月將剛才那個杯子的隨便拂去,隨後拿過一個新杯子,再從懷中取下一個葫蘆,給花雪月倒了一杯酒,輕聲說道:“花公公說笑了。今日前來,不過是順路拜訪花公公罷了。”
花雪月從劉雨柔手中接過酒杯,不疑有他順勢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喲?這不是那蜀中五糧液嗎?咱家可真是許久沒喝到了。”
劉雨柔輕笑道:“花公公喜歡,那自然是極好的。”
花雪月放下酒杯,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酒嗝:“你也別和我繞彎子了。說吧,找我到底有什麽事?那家夥不知道你背後的身份,可不代表咱家也不知道。若不是決戰前一夜咱家去了一趟雪松城,趙嶽苦苦哀求讓咱家護得你姓名,你覺得,你真能順順利利逃到成丶都還不被那人發現身份?”
劉雨柔起身給花雪月施了個萬福:“花公公大恩,妾身自然記在心裡。”
花雪月冷哼一聲:“你也別說那麽多,咱家只是看在趙嶽為李家守住了江山的面子上,才放過了你。不然以你做的那些事,你真覺得咱家會放任你好好活到今天?”
劉雨柔坐回椅子上,掩嘴輕笑:“花公公多心了,妾身現在只不過是一個思念亡夫一心為了兒子的母親罷了。”
花雪月皺了皺眉:“你說趙晨那小子?”
劉雨柔點頭:“那是當然,這天底下哪有不擔心兒子的娘啊。”
花雪月眯眼點頭:“這小子還有幾分趙嶽當年的風采,咱家倒是挺看好他的。另外他和太子的關系,那也真是非同一般,日後必定能大放異彩的。”
劉雨柔聽到這兒,表情突然嚴肅起來:“花公公,妾身此次冒昧拜訪,正是為此事而來。”
花雪月有些不解:“哦?此話怎講?”
劉雨柔轉頭望向皇城方向,歎了一口氣:“整個李家,只有花公公知道妾身當年所為。妾身想懇請花公公,千萬不要將這些事情,告訴太子。”
花雪月皺了皺眉頭:“你當年做的那些事,現在不是人盡皆知嗎?我告訴他不告訴他,又有什麽影響?”
劉雨柔正色看向花雪月:“花公公,你知道妾身指的是什麽——因為那些事情和妾身之前的想法,小晨已經和妾身產生過爭執了。妾身不想在因為這些事情,讓小晨和他最好的兄弟只見再有間隙。”
花雪月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道:“若是趙晨不做出什麽對李家不利之事,咱家自然會把這個秘密給爛在肚子裡。可若是真有一天他做了什麽手腳,那可就別怪咱家落井下石讓他變得人人喊打了。”
在得道花雪月的保證之後,劉雨柔終於是松了一口氣,再次起身施了個萬福:“既然如此,那妾身就先謝過花公公了。”
花雪月又喝了一口酒:“咱家所求的,只不過是想要李家能安安穩穩走下去。只要你兒子能和他爹一樣忠心,咱家自然不會找他的麻煩。”
劉雨柔微笑著坐下,順著花雪月的目光望向正在布道傳法的李熾,輕聲笑道:“花公公對大皇子這行為怎麽看?”
花雪月輕哼一聲:“還能怎麽看?喝著酒看!”
劉雨柔沒料到花雪月竟會有這麽一答,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妾身萬萬沒想到花公公竟會如此幽默。”
花雪月把臉板了起來:“堂堂皇子,竟然做這等裝神弄鬼之事,沒來由丟了皇家臉面。”
劉雨柔呵呵一笑:“那花公公可就小看這李家長子了。”
花雪月下巴一抬,剛想出聲詢問,卻發現劉雨柔已經起身,對自己行了一禮:“花公公,妾身這就告辭,不打擾了。還望花公公能記得今日之約。”
花雪月見劉雨柔不願多言,便點了點頭,目送劉雨柔離去,不在出聲。只是在這之後,花雪月看向那李熾的眼神當中,又多出了幾分思索。
……
在上個月的科舉終於圓滿結束之後,禮部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有什麽火燒眉毛的急事。可以說是累得彈盡糧絕的齊弦才索性給自己放了幾天假,除了每天的早朝都按時參加以外,在禮部衙門內,所有人都已經有兩天沒見過他們的尚書大人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今天尚書大人還是不會來衙門的時候,消失多天的齊弦才卻突然和皇太子一道,出現在了禮部衙門前。
幾位本來無所事事的侍郎在聽到門房的通報之後,盡都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紛紛翻開了桌上那些好幾天都沒人動一下的卷宗。原本安靜得幾乎有些死氣沉沉的禮部衙門,也在瞬間變得喧囂了起來。
李炬有些好笑地看著這些故作忙碌的禮部官員,偏頭對和他走在一起的齊弦才道:“老齊,看起來你們這禮部還挺忙的嘛。”
齊弦才老臉一紅,礙於面子還是硬著頭皮道:“勞太子殿下費心了。現在禮部確實挺忙的,事情一件一件都堆成山了。兄弟們都在喊累呢。”
李炬呵呵一笑,也不拆穿他。隻抬頭看著房梁喃喃道:“那還真是可惜啊。原本還想著禮部這次科舉辦的好,理應放個兩三天的小假。但看你們這麽忙,還是算了吧。”
齊弦才一聽,腸子都差點悔青了。不過在看到身邊兄弟們那一道道熾熱的目光之後,還是腆著臉笑道:“太子殿下,其實吧,兄弟們好多事情都是自己主動找過來的。要是放假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李炬聞言,立馬搖起了頭:“不行不行!怎麽能耽誤正事呢,要是父皇怪罪下來,你我都擔待不起啊!”
齊弦才哭喪著臉,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不過事已至此,卻不方便再多說什麽,隻好強忍悲痛,默默閉嘴不言。
二人剛剛到得齊弦才得書房坐下,門口一個小廝突然來報:“太子殿下,外面有一個叫什麽魏銘的人說要找您。咱們不知道要不要把他趕走……”
李炬笑著擺了擺手:“請他進來吧,是我叫他來的。”
在那小廝出去之後,齊弦才有些奇怪地對李炬問道:“魏銘?這不是這次科舉的殿試探花嗎?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李炬找了根椅子坐下,舒舒服服往椅背上一靠:“剛才不都說了嘛,我叫他來的。”
齊弦才心中念頭一動,大喜過望:“殿下,莫不是說……?”
李炬笑著瞪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不過是借你這塊寶地和他談點事情罷了。”
齊弦才略微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敏銳地聽出了李炬的話外之意,朝左右遞了個眼色,斥退了房內外人,略一思索,也拱拱手退出了房間。
李炬對齊弦才的反應很是滿意,待得魏銘進屋之時,差點被太子殿下那滿臉奇怪地笑意給笑了一跳。
李炬見魏銘進到屋內,笑著對魏銘招了招手:“來來來, 坐。”
魏銘也不推辭,徑直走到李炬對面坐下。剛想說話,卻被李炬抬手打斷:“既然你來了,那就證明你已經考慮清楚要接受我的要求了?”
魏銘沉默片刻:“那不知殿下現在可否告知在下,這欽查監軍,到底是個什麽職位?”
李炬呵呵一笑:“其實這個職位只是我隨口編的。我要你做的,只是去趙家軍輔佐一個人罷了。”
魏銘目光一凜:“輔佐何人?”
李炬神秘兮兮地喝了一口茶:“趙家軍的主人。”
魏銘不明就裡地搖了搖頭:“大將軍戰死之後,趙家軍還有主人?”
李炬嘿嘿笑著敲了敲桌子:“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總之,我可以讓你先進入趙家軍,也會暗中給你安排好足夠大的權力。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此人正式接手趙家軍之前,把趙家軍一切需要你出手解決的問題都解決掉。當那人接手趙家軍之後,你可以選擇繼續留在雪松城,也可以選擇回洛陽。我保你做個中書侍郎!”
魏銘呆呆看著李炬,完全不知道這個太子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麽藥。
李炬往椅背上一靠:“平天下的機會就在眼前,如何把握,可就在你了。”
魏銘雖然不知道李炬給自己的究竟是一個什麽難題,但直覺卻告訴他,這是一個容不得他拒絕的機會。
稍微低頭思索片刻,魏銘突然抬起頭,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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