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一個中年發福的仆人沒精打采地牽著一匹瘦馬在官道上前行。
馬背上坐著的那個公子也是一副生無可戀,眼神空洞望著前方,也不知道心裡究竟在想什麽。
李木琴停下步子,用手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回頭對馬背上那個公子道:“我說太子殿下,咱幹嘛放著好好的馬車不坐,非要這樣子回京啊?”
原本滿臉要死不活發著呆的李炬突然回過神一般瞪了他一眼:“說了多少遍,在外面不要叫太子!叫我公子!”
李木琴一臉無奈:“是是是,公子說了算。”
李炬從腰間扯出一根不知道什麽時候采來的桔梗放進嘴裡叼著:“琴公公,不是我說你。你,你們幾個總管,還有那朝裡的一乾大臣。有幾個人真的像這樣走過官道,又有幾個人真的知道這民間的疾苦?”
李木琴感覺實在走不動了,在路邊找了塊大石頭坐下:“話是這麽說,可公子畢竟是千金之軀,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我回去還怎麽交代啊?”
李炬倒是無所謂地往馬背上一躺,雙手枕著頭悠悠道:“放心吧,你家公子我福大命大。不會有問題的。”
“公……公子。真的……沒問題嗎?”
“誒?怎麽了?你聲音怎麽突然變得怪怪的?”
感覺有點異樣的李炬從馬背上坐了起來,轉頭想李木琴所在的方向看過去——一柄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刀,正架在中年太監的脖子之上。而握著這把刀的,是一個滿臉絡腮胡,袒胸露乳,凶神惡煞的男子。在這男子身後,還有十多名同樣持刀帶劍的凶惡漢子,正虎視眈眈看著李炬。
為首那個男子繼續把刀架在李木琴脖子上,惡狠狠道:“兀那小子休走,買路財十兩銀子!”
李炬咽了口唾沫,下意識地就想講道理:“這位好漢……”
“別廢話,給不給?”那截道土匪似乎並不願意給李炬說話的機會,手上微微用力,鋒利的刀刃在李木琴白嫩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李炬急忙揮揮手:“好漢!好漢莫慌!有話好好說!”
那土匪好像根本沒聽李炬在說什麽,繼續加重了手上力度,嚇得向來養尊處優的李木琴“啊”的一聲,翻了個白眼,昏死過去。
李炬見狀,忙把手伸到行囊內一陣亂翻,抓住錢袋一把丟給土匪頭子:“好漢且慢,銀子給您,犯不著動刀子不是。”
那土匪頭子結果錢袋在手裡掂了掂,聽到銀子相碰發出的聲響,滿意地點了點頭:“算你識相,不過這袋銀子只夠買你們一個人的命了若是想兩人一起走的話……”土匪頭子一邊說,一邊拿刀指了指李炬,“老子看你腰上的那塊玉佩好像還值不少錢,把玉佩留下,老子放你們兩個走。”
李炬驟然變了臉色,下意識摸住腰間那塊代表著皇家身份的玉佩,尷尬一笑:“好漢,這玉佩乃是小生傳家之物,好漢可否通融一二,回頭小生再湊點銀子給好漢送來可好?”
土匪頭子嘿嘿一笑:“兄弟們,怎麽樣?老子就說他那塊玉佩最值錢吧?小子,乖乖交出來,就算是傳家寶,也沒有命值錢啊。”
土匪頭子說完後,身後一幫小嘍囉也跟著起哄,紛紛叫囂著讓李炬交出玉佩。
李炬雙手死死捂住玉佩:“好漢,算我求你,這玉佩真的不行。你聽小生一句勸,千萬不要衝動。等小生進城,定會打掉一二,給好漢送銀子過來。”
“我呸!”土匪頭子吐了口唾沫,
“放你進城,你再帶官兵來找老子麻煩?兄弟們,抄家夥,上!” 土匪頭子一揮手,身後一眾嘍囉頓時發出一陣怪叫,提起兵器朝李炬圍了上來。
然而,就在這一群土匪怪叫著準備大開殺戒之時,一道清脆的破空之聲突然響起。還不待眾人有何反應。一柄小劍已經穿透了那土匪頭子的胸膛。
隨後,一個黑衣蒙面之人突然出現在人群之中,手拿兩把匕首,閃轉騰挪之際,鋒利的匕首便割破了一個個土匪嘍囉的咽喉。
一幫沒經歷過什麽大陣仗的剪徑小賊哪裡見過這等殺神,一時間都被嚇破了膽,陣腳大亂。一道道血柱衝天而起,將這一片土地染得鮮紅。
不出半柱香功夫,這總共十多名土匪盡數倒在地上,眼看著是都活不成了。
李炬站在原地揮了揮手, 示意那被安排來暗中保護太子的皇家高手把李木琴帶去療傷。待那位高手領命而去後,李炬蹲下身子,從死不瞑目的土匪頭子手中扯出了那個錢袋:“這是那會兒我和橙子一起走江湖攢下來的銀子,憑你也敢搶?”
說道這兒,李炬突然停下了手頭動作,無言環顧四周。
“橙子,那時候哪有這種小賊敢來惹咱們啊?”
李炬歎了口氣緩緩站起身子,隨手將錢袋上的血跡甩了一甩。火紅的夕陽下,太子微微低著頭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只不過這一次,在他身邊,沒有了那個提槍擋在他身前的少年。已經成為太子多日的李炬,這才突然發覺,以後的路,真的只有自己走了……
……
祥符三十七年八月初八,太子李炬自長安返京。
先太子一步入京的新任兵部侍郎羅磊攜家眷出城相迎。
據傳,太子下馬換車之時,親切挽住這位被他親自提拔的心腹,二人攜手上車,其樂融融。
當晚,太子在洛陽城內大宴賓客。參加宴會之人除太子心腹工部尚書許問,禮部尚書齊弦才以及兵部侍郎羅磊外,還有近兩年剛調入京中,尚無明確派系之人合計三十余名。當日晚宴,太子飲酒不下三斤,賓主盡歡後方才散去。
只是,當太子回宮後。從師傅花雪月處練功完畢歸來的小皇子李燁,在路過太子寢宮之時,曾聽到兄長房內傳來一陣輕微抽泣之聲。
不過對整個大成天下而言,那個鐵腕又善於籠絡人心的李炬,終於在這一天露出了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