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個時辰之後,半壺花雕已然見底。
這些花雕都進了老田一人的肚子,此時他已經隱隱約約有六分醉意,但是仰首飲盡最後一滴酒之後,他還是拒絕了顧長鳳的阻止,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輕車熟路地來到夥房,從大缸裡撈出來幾塊酸菜,劈柴生火,開始做顧長鳳在路上就念念不忘的酸菜面片湯,一邊做還一邊在嘴裡念叨:“老田雖然是瞎子,但可不是殘廢,人家都說上‘上馬餃子下馬面’,老田難不成還讓你顧小子吃不上一碗熱騰騰的面片湯了?”
一炷香功夫過後,瞎子老田端上兩大碗熱氣騰騰的面片湯,每一碗面片湯都分量十足,並且都臥了一個黃澄澄的雞蛋,與雪白面片和暗綠色酸菜交相輝映,一看便讓人食欲大開。
顧長鳳接過面片湯,二話不說,甩開腮幫子就開始大快朵頤起來,就連額頭上的汗水的騰不出手來擦拭,雪見人雖然長得瘦弱,但是胃口卻較之顧長鳳一點也不遑多讓,或許是右手持筷便利的緣故,面前那碗面片湯下的速度甚至比顧長鳳還要快一些。
一碗面片湯、一雙竹筷,這對於此刻的顧長鳳與雪見來說,卻似乎是整個天地了。
瞎子老田沒有吃麵,他端著雪見給他盛的一碗雞湯,拿湯匙慢慢啜飲著,偶爾會停下來,側首傾聽一下這兩人吃麵的聲音,然後臉上便浮現出會心一笑。
廣闊無垠的黑夜裡,放眼望去皆是黑暗,而在這湛英城裡,還有一名目盲老人,守候著兩名沒有血緣關系的後生吃那碗熱氣騰騰的酸菜面片湯。
上馬餃子下馬面,不僅僅是面,更是願望,是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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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禮從父親書房裡出來,滿面陰沉。
到底事情為什麽會發生到幾天這地步?
到底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父親哪兒去了?
到底孫策在背後還隱藏著多大的能量,能讓孫素公子不戰而敗?
一連串的問題壓在這個青年孱弱的肩膀上,讓他脊背有些彎曲,腳步有些虛浮。
一路之上,下人婢子還是對他俯首帖耳,但是他杜禮知道,這些賣了活契的下人大多數都在私下裡找好了下家;而那些死契的下人除了那幾個忠心耿耿的老仆之外,旁人也在打算自己的後路了。
樹倒猢猻散。
這是自古以來的定律,既然父親都不想管這麽多了,自己又何必管這些。
回到自己房間以後,輕輕磕上門,杜禮原本嚴肅冷峻的臉龐便一下子松懈下來,他渾身力氣瞬間被抽乾,踉蹌著走到圓桌旁邊,抓去茶壺就把茶水往自己嘴裡罐去。
“呸……”
茶水滾燙,杜禮彎腰低頭吐出全部茶水,憤怒地把茶壺擲在地上。
上好的春神猢新茶灑了一地,但是因為地毯名貴的緣故,卻茶壺還未碎。
臥室裡面的顏如玉邁著蓮步輕輕走了出來,她也沒有說話,蹲下身子就開始收拾地毯上的一片狼藉。
杜禮伸手摸了摸嘴角被燙起來的水泡,猛然伸出一腳把顏如玉踹到在地,怒罵道:“連一壺茶都涼不好,老子花三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把你買回來有什麽用!”
顏如玉臉色平靜,爬起身來也不管一襲紅袍大衣上的腳印與茶漬,一邊繼續收拾著地上的狼藉,一邊平淡說道:“今天白天你出門之前,因茶水涼了而大發雷霆,所以自你走之後,茶水每半個時辰我就換一壺新的,你現在又嫌茶水熱,你到底想喝什麽樣的?”
“你個青樓賤婢還敢頂嘴?!”杜禮抬腿又是一腳,
這一腳勢大力沉,又正好印在顏如玉的胸脯之上,使得顏如玉直接跌出兩三丈遠,他仍舊不滿意,猶自罵道,“我白天想喝熱的,晚上想喝涼的,行也不行?!你個風塵女子老老實實聽話便是了,還用你多嘴!” 顏如玉身子嬌弱,受了這一腳之後臉色蒼白,額頭直冒虛汗,背靠衣櫃休息良久,才掙扎著爬起身來,她聲音放得極低,話語裡面卻依舊平靜:“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你盡管發泄出來吧,我能承受得住。”
杜禮猛然一個激靈,臉上的戾氣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憐惜與心疼神色,與之前的杜禮判若兩人。
杜禮彎下身子,扶起顏如玉,低聲痛苦道:“如玉……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剛才是怎麽了,一下就不控制不住自己了,你……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顏如玉躺在杜禮懷裡,側首依靠著杜禮精瘦而結實的胸膛,喃喃自語,“我怎麽會怪你呢,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這輩子我是和你糾纏在一起了,只要我不死,我就要死死纏住你,死死纏住你!”
杜禮一瞬間就痛哭流涕,伸出手臂緊緊環抱住顏如玉柔若無骨的身子,以下頷抵在顏如玉的潔白額頭上,喃喃自語道:“如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也是不知道怎麽了,一時之間便控制不住自己了,我真是該死!我肯定是打疼你了……真的對不起,來,如玉,我扶你上床休息一會兒。”
說著,杜禮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眼眶裡面尚且還有一層水霧,他直接橫抱著顏如玉起身,轉身便慢慢朝臥室裡那張火紅色的大床走去。
顏如玉被輕輕放在床上之後,身體微微有些顫抖,臉頰亦是在這一瞬間變得緋紅起來,一雙眼睛水汪汪得似乎下一刻就要把媚意化成水流出來。
顏如玉潔白纖細的雙手緊緊抓住床單,看著坐在身邊的杜禮,略帶羞怯說道:“杜公子,你看我今日新換的床單,你……喜不喜歡?”
“喜歡,當然喜歡,只要是如玉選的,我都喜歡,一片火紅色之上躺著一具優美潔白的胴體,想想我就心裡激動啊。”杜禮伸出雙手,隔著衣衫輕輕撫摸著顏如玉的嬌軀,杜禮手法極其老道,不到十余息的時間,顏如玉整個人已經變成一汪春水,癱軟在床上媚眼如絲,氣喘籲籲。
如黃鸝一般的呻吟傳入杜禮耳中,立即便點燃後者雙瞳裡的興奮火焰,他雙臂都微微有些顫抖,然後他動作一瞬間由柔情變成狂暴,雙手微微用力,只聽刺啦一聲,顏如玉身上那上好江南絲綢所作的紅色衣衫便直接被撕扯成兩截。
只不過露出來的而不是一具如杜禮之前所言的那般潔白美妙胴體,而是充滿了新傷舊痕的嬌軀。
從潔白脖頸以下,顏如玉不論是胸部還是腹部,甚至雙腿內側都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傷痕,有淤青,有鞭痕,甚至還有一些未曾結痂的細小傷口,因為方才活動太過劇烈,現在已經滲出了絲絲鮮血。
杜禮,這些傷口的始作俑者,看到這些傷口之後一瞬間便整體陷入類似高潮的興奮狀態,他伸出顫抖的右掌輕輕在顏如玉傷口上摩挲過去,口中喃喃自語:“如玉,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啊,你就跟我的命一樣重要你知不知道?每當我看到你這具軀體,不論怎麽樣,我都能立即興奮起來,你能感受到我現在的感覺嗎?”
恐懼與爽利混合在一起,使得顏如玉仰首躺在火紅色床單之上,身體微微顫抖,口中發出如泣如訴的低吟。
杜禮爬到顏如玉身體之上,雙掌握住顏如玉胸前的偉岸風景,一邊慢慢用力一邊自我陶醉:“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就像……就像飛在九天之上一樣,真是讓人欲罷不能啊。”
顏如玉因為胸部傳來的劇痛而臉色潮紅,不過她還是盡力壓抑自己不痛呼出來,待到足足十余息功夫過後,杜禮才松開雙臂,彎腰溫柔的親了親已經有些淤青的地方。
顏如玉雙手緊緊抓住床單,一邊呻吟一邊輕聲道:“杜公子,你……你在面對去年從春風渡贖出來的那三個姐妹之時,是不是也是這麽陶醉。”
一瞬間,杜禮渾身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
後花園枯井裡那三具女屍慘白的臉龐猛然又從他腦海裡閃過,他渾身一個顫栗,口中卻還是輕柔說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 如玉想知道,自然有自己的法子。”顏如玉依舊閉著眼睛,如癡如醉說道,“不過,杜公子你放心,這件事情,只有我一人知道,我再傻,也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的。”
杜禮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他伸手輕撫著顏如玉的面龐,輕聲問道:“那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想幹嘛呢?”
顏如玉以臉蛋輕輕蹭了蹭杜禮的手掌,輕笑道:“如玉是個苦命人,自從遇見了杜公子,才找到我活著的意義,不論杜公子讓我做什麽,我都會去做,這次我只有……”
顏如玉的話語瞬間中斷,四肢抽搐臉色蒼白。
杜禮拔出插在顏如玉心窩裡的那一枚精致匕首,這是他送給顏如玉防身用的,在床鋪裡側輕輕一模便摸到了。
“既然我讓你做什麽你都會做,那你就去死吧。”杜禮慢慢爬起身來,撿起地上的衣物仔細擦拭著手上的血跡,嘴裡輕柔開口。
顏如玉嘴裡湧現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她盡力側首,睜大了雙眼看著杜禮,斷斷續續說道:“這次……我只是想讓你……給我一個……一個如夫人的名號而已,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你既然想讓我死……那我便去死吧,反正……反正我也是個苦命人,死得其所……也是我……也是我最好的歸宿啦。”
杜禮擦拭鮮血的動作微微一滯,不過臉色陰沉,依舊沒有開口。
身體裡的生機隨著鮮血快速流逝,在香消玉殞之前,顏如玉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留下最後一句話:“把我的……我的屍體處理乾淨,後花園……已經不安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