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熹。
雄雞剛剛初啼一遍,整個湛英城裡幾個關鍵位置便已經開始有條不紊地運作起來了。
府衙大門已經敞開,在內外執勤的捕快俱是府衙精銳,身穿嶄新絳紫色補服,腰佩嶄新腰刀,各個身材魁梧,精神抖擻,甚至其中夾雜著幾人雖然看起來其貌不揚,但是卻雙眼之中精光內斂、太陽穴高高鼓起,按在刀柄上的右手骨骼都較尋常人寬大一些,應當是內家拳高手無疑。
大門剛剛敞開不過半盞茶冷熱的功夫,便有一頂轎輦自大路上行來,這頂轎輦外表不算華貴,但是細看卻發現這頂轎輦各處都是上好材質,而且足夠低調內斂。
這頂轎輦旁邊只有寥寥四五名護衛,這些護衛俱都身穿青衣短打,腰間配著奇形怪狀的兵刃,走路無聲,目光警惕,單單這四五名護衛,便比尋常二三十名護院更為得利。
轎輦在府衙門口停腳落轎,衣著光鮮的鄒錫林從轎輦之中走了出來,含笑揮揮手回應了那些問好的捕快之後,便帶著身邊的幾名貼身護衛直接步入府衙後院,想必是為今日的三堂會審做準備去了。
鄒錫林前腳剛進府衙,門前大路之上便傳來陣陣清脆馬蹄之音。
一騎油光水滑的高頭大馬一馬當先,撒開四蹄狂奔而來,到達府衙門口之時,馬背所坐甲士單臂一勒韁繩,大馬長嘶一聲,前蹄騰空人立而起,準確地停在下馬石旁邊。
巡防營右路管帶吳功峰身披甲胄,翻身下馬。在原地等了片刻功夫之後,吳功峰身後兩名副將這才騎馬姍姍來遲。
下馬之後,一名身材精瘦的副將大步來到吳功峰身邊,拱手笑道:“吳大人,您這馬還真是不世良駒啊,咱明明是一同自您府邸出發,就這麽短的路程,您就遠超我們多矣。”
“你小子本來就不會拍馬屁,就不要硬拍了。”吳功峰摘下頭盔抱在懷裡,一邊舉步向府衙內走去,一邊搖頭感歎道:“老子這馬啊,血統有些駁雜,比起那些絕世好馬來差多了,有今日這個模樣,都是拿真金白銀喂出來的,要說好馬啊,東門那邊守門的葉霖倒是有一匹,嘖嘖,老子見了幾次,每見一次,心裡歡喜就更勝一分。”
那副將落後吳功峰半步,聞言立即擠眉眨眼笑道:“既然這樣,就讓屬下去給他傳個話,保證明天啊,這小子就得乖乖把那馬送到您府上去。”
吳功峰搖頭一笑:“做夢吧你!半年前老子有一個不開眼的扈從去那葉霖家要馬來著,結果那小子被葉霖一杆長槍就給趕了出來!這還不算完,那小子回來之後,又糾結了七八名親信前去報仇,結果啊,又全被那葉霖一杆長槍打了出來,那次這葉霖似乎是動了肝火,這小子回軍營之後,在船上足足躺了半個月啊。”
“一杆長槍?”副將微微一怔,疑惑問道,“咱湛英城軍械管制一向由賈偏將負責,這些年抓得一直是極其嚴厲,怎麽會讓守城門將把長槍這種東西帶回家去?”
吳功峰另一側的那名副將便是主抓軍械的賈偏將,聞言微微一笑道:“老劉,你可別拿話刺我,我跟你說啊,這軍械確實是我一手抓得,每杆長槍出府入庫,都要經過兩道登記,連老子走得這麽做,你以為一個尋常甲士能私自帶回家?”
“那他怎麽能……”劉副將話語剛說一半,便恍然大悟,“他是哪支軍隊裡下來的老卒?既然能帶長槍回家,看來功勞不小啊。”
賈偏將笑了笑:“在他剛來第一天,我就派人查過了,這葉霖啊,是咱東陵那戰力第一的桃花軍下來的老卒,在軍中之時,戰功不小,都爬到了什長的位置,但是兩年前因為擅自坑殺東越降卒而被革除軍籍,但是托了關系活動了活動,這不被革除軍籍之後,便來咱這湛英城之中擔任這守城門將了。”
劉副將琢磨片刻,恍然大悟道:“咱出城剿匪之時,我聽說有一守城門將單槍匹馬挑了二十多名馬匪,自己只是受了一點輕傷,但是回城之後把所有人頭軍功都分給了袍澤兄弟,當時我還對那小子有些興趣,原來就是這不知趣的小子啊。”
賈偏將呵呵一笑:“桃花軍裡下來的老人,各個脾氣強得很,跟毛驢似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一般人還真治不住他們。”
此時有一捕快一手按刀快步走了過來,躬身見禮之後,便請吳功峰去後院與府尹大人一起用早飯。
吳功峰轉身,將手裡頭盔交給身後賈偏將,同時低聲囑咐道:“記得來之前老子吩咐的話,今日之事乾系重大,可別給老子搞砸了。”
賈偏將接過頭盔,同時低聲應道:“放心大人,咱這次隻帶眼睛和耳朵,不帶嘴巴。”
“哈哈哈,還是你小子機靈!可得看緊了老劉那張破嘴!”吳功峰拍了拍賈偏將孔武有力的臂膀,低聲笑道,“讓鄒府尹這鐵公雞出一次血可不容易,甩開了腮幫子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得嘞,大人您就放心去吧!”賈偏將會心一笑,便抱著吳功峰的頭盔,與那劉副將一起去往別院。
吳功峰做了個請的手勢, 便與那捕快一起去往後院。
此時鄒錫林還在後院書房之中,桌子還是原先的桌子,就連桌子上的點心,都與昨夜的點心差不多:米粥、饅頭、油餅再加上一碟鹹菜。
鄒錫林官職比吳功峰高一級,又是文官,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鄒錫林都是吳功峰的上司。
不過鄒錫林與這吳功峰一向是點頭之交,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裡在書房見面之後,鄒錫林給足了吳功峰面子,二人平作了揖之後,鄒錫林便熱情地拉著吳功峰在昨日謝鳴所作位置之上坐下,含笑熱情道:“功峰兄啊,咱們兩兄弟這些年一直是沒怎麽走動,今日因緣際會見面了,也是咱哥倆好好親近的機會啊。來,功峰兄,嘗一嘗本府的早點。”
吳功峰自然落座之後,笑容滿面應道:“鄒大人,您這一城之府尹,早飯竟然不見一點葷腥,您這可是……”
鄒錫林面不改色,撫須笑道:“這個……本府一向是為官清廉、兩袖清風,家裡沒多少銀錢,早點嘛……也就只能將就著一些了,功峰兄可不要嫌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