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漢子走了,槍杆就扔在原地沒有拿,或許他以後真是脫離了刀光劍影的江湖,想要去小井村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了。()
一刀已經自覺地去山神廟周圍警戒了,此時山神廟門前的空地之上只有顧長鳳與韓麟春兩人了。
此時的顧長鳳依舊箕坐於地,嘴裡湧出的鮮血已經打濕了胸前的黑色短打,呼吸倒是漸漸平穩了一些,只是神色還有一些黯然。
韓麟春來到顧長鳳身前蹲下,從懷裡取出數個瓶瓶罐罐擺在地上,先是從一潔白瓷瓶之中取出兩枚丹藥喂顧長鳳服下,然後才慢慢解開顧長鳳胸前衣襟。
在顧長鳳還算健碩的胸膛之上,手裡的後背狹刀已經在其之上印了一條暗紅色的刀身印子,其中刀身中間的傷勢格外重,已經變成了紫紅色。
顧長鳳低頭看了自己傷勢一眼之後,呵呵苦笑道:“這個耍槍的漢子真是有幾手,早之前他應該就是跟我逗悶子耍著玩,真是把自己的壓箱底本事顯露出來,我卻連兩招都扛不住。”
韓麟春從剩余兩個小瓶之中取出一些藥泥放在手掌之中混合在一起,待到完全混合之後,才拿掌心慢慢塗抹在顧長鳳的胸前,同時嘴裡毫不留情地說道:“壓箱底?你實在是太小看這小子,也太高估你自己了,這廝憑借他這一手壓箱底的回馬槍,甚至乾淨利落地擊殺過一名九品武夫,這人是個知道分寸的人,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拿自己最具殺傷力的招數來。”
這藥泥剛剛覆到顧長鳳胸膛之時,即刻便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之感,顧長鳳額頭之上青筋暴起,牙關緊咬才算抗住這一份疼痛之感,但是這疼痛之感過去之後,卻是立即傳來一陣清涼感覺,仿佛清風拂過胸膛,藥泥所帶來的刺痛和本身傷勢所傳來的劇痛,立即緩解了不少。
韓麟春又把手掌緊緊按在顧長鳳胸前兩處大穴之上,催動著最純粹的內勁源源不斷地輸入到顧長鳳體內,幫助他消化藥勁。
一盞茶冷熱的功夫過去,韓麟春這才波瀾不驚地將手自顧長鳳胸膛之上拿開。
顧長鳳身上的疼痛之感已經慢慢消失,而那股胸悶之感也減輕了很多,韓麟春來到這山神廟門口洗手,而顧長鳳自顧自地將衣衫合上,自地上慢慢站起來。
韓麟春洗完手之後,站起身來朝著山神廟的屋頂輕聲細語地說了些什麽,片刻功夫過後便有一名黑衣人影消失在這屋簷之上。
此時顧長鳳正圍繞著韓麟春掛在這樹杈上那一條垂死的青花大蛇,嘖嘖稱奇若有所思。
韓麟春慢慢走將過來,將那一條青花大蛇摘了下來,一邊往那水盆那裡走去,一邊面無波瀾輕聲說道:“今日天色已晚,少主不如留在這裡吃一頓便飯吧,只是靈木壇每天都是風裡來雨裡去,實在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好飯食,但是這蛇羹做出來也是頗有幾分味道,少主可以嘗一嘗。”
顧長鳳來到韓麟春身邊,在山神廟門口的門檻之上坐下,笑呵呵地說道:“這裡又沒有外人,韓叔叔哪裡還用喚我什麽少主,還是如同小時候,喚我一聲長鳳便可,這蛇肉我倒是之前吃過兩三次,每次都是讓我回味無窮啊,今日能吃到韓叔叔所做的蛇肉,長鳳是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的。”
或許是只有兩人在場的緣故,一向波瀾不驚的韓麟春臉上此時也多了一絲絲的暖意,一邊以竹刀剝著蛇皮一邊輕聲說道:“這蛇肉恐怕是世間最鮮美的肉了,肉質嫩滑,入口極柔,而且這蛇肉啊,見不得鐵器,一見鐵器便腥了,所以只能以竹刀切割。”
一邊說著,韓麟春一邊處理著蛇肉,首先將蛇皮完整的剝下來,然後以竹刀把此蛇開膛破肚,洗清內髒之後,再拿竹刀輕輕切割著粉嫩的蛇肉,只不過沒有把蛇肉完全切開,只是每刀都是輕輕割開一大半,整條蛇肉還都是連接在一起的。
將這雪白的蛇肉處理完之後,韓麟春重新走入山神廟之內,不一會兒就搬出一整套的鍋碗瓢盆,從這件事上也能看出來,韓麟春與靈木壇的弟子一直都是在這野外風餐露宿,生活艱苦程度可見一斑。
韓麟春將鐵鍋架起來,添入不少清水,將木柴點燃,然後便靜靜地等待著清水煮沸。
顧長鳳此時也罕見地陷入了沉默,他坐在門檻之上,以手撐住下頷,靜靜地看著火焰舔舐著黝黑的鍋底,怔怔出神,目光若有所思。
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的功夫,這鐵鍋裡的清水已經完全沸騰起來,韓麟春此時卻沒有如顧長鳳所想那般直接做蛇羹,而是把細鹽以及諸多調料仔細抹到蛇肉之上之後,把蛇肉擱置到了一個瓷盤之中,然後把瓷盤擱置到了鐵鍋之上的籠屜裡,蓋上鍋蓋等著蛇肉被清蒸熟。
此時,韓麟春首先開口打破沉寂:“長鳳啊,你知道,我和你葉叔叔一樣,一直都是不讚同你練武的,不只是你身體的原因,就算你是武道這一途上的天縱奇才,我依然不同意你練武,就算你練到仙象境界那又當如何?你葉叔叔不就是仙象境界的高手嗎?難不成他現在就能為所欲為,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了?練武最強的境界不過也就是千人敵,那萬人敵只是傳言而已,可就算你成了千人敵的仙象老怪,難道……難道大將軍的仇就能報了嗎?”
顧長鳳此時臉上的笑容也是一點一點地收斂起來,他沉默了好一會之後,才緩緩說道:“韓叔叔,您是西涼軍出來的老人,當年您是我父親貼身的十三太保之一,尤其是在官渡之戰之中,殺敵不計其數,七把西涼刀被您砍到卷刃,將旗拔掉三個,所以有些話,我在您面前還是能直言不諱的。”
說起西涼往事,韓麟春添柴的手頓了頓,但是片刻之後便恢復常態,點點頭輕聲道:“長鳳你到底心裡有什麽打算,可以跟我說說,不論什麽情況,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顧長鳳仰首輕輕呼出一口氣,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陰暗了下來,山神廟處在牛頭山山腳之下,周圍數裡之內都沒有人家火光,所以此時此地便顯得極其陰暗壓抑,顧長鳳搖了搖頭,慢慢說道:“這個事情……是我考慮已久的,練武這一件事情,也算是我內心裡早就有的一顆種子,其實之前說的那些千人敵萬人敵之類的冠冕堂皇之類的話語,都他媽是狗屁。”
顧長鳳收回望天的目光,看著韓麟春被火光映照得一明一暗的臉龐,誠懇說道:“我就是想練武,沒人什麽理由,就是喜歡,僅此而已。”
簡簡單單地兩句話,韓麟春把到了嘴邊的那些勸解話語全部咽了回去,他看著顧長鳳稚嫩誠摯的臉龐,仿佛從那臉龐之上看到了顧仙佛的堅硬臉龐,一時之間所有的語言都變成了一聲長歎,他將手裡的木柴添到那旺盛的爐火裡,低聲說道:“你想練武就放手去練,葉霖那邊的壓力,我替你扛,畢竟……這應該是你所擁有的為數不多的放縱了。”
顧長鳳此時臉上卻恢復了之前沒心沒肺的和善笑容,他轉移開了話題,揶揄笑道:“我估計整個道德宗裡,也就韓叔叔你敢這麽對葉叔叔說話了,我之前在無意間聽說過,在你們剛剛從戎的時候,您二十三歲,葉叔叔十九歲,在西涼軍當兵第一年的時候,您就是葉叔叔的老上司,當年不論是殺人還是排兵布陣,可都是您教葉叔叔的,現在葉叔叔見了您,還是畢恭畢敬的啊。”
此時籠屜裡的蛇肉已經熟透, 撲鼻的香氣從籠屜的每個縫隙裡面鑽出來,充斥在山神廟之前的這一片空地之上,韓麟春輕輕扯動了兩下嘴角,然後便探臂發開了籠屜之上的鍋蓋,霎時間,氤氳濃厚的鍋氣便在霎時間爭先恐後地擠出來,等到鍋氣散盡大部分散盡之後,那瓷盤裡的一大條粉嫩嫩的蛇肉晶瑩地盤著,粉粉地冒著熱氣。
此時周圍的黑色裡傳來輕微的窸窣響動,一條矯健的黑影劃破黑暗出現在這片空地之上,左手提著一大包油紙包,右手提著兩個酒壇。
韓麟春徒手將那一盤蛇肉端了出來,然後把一旁的醬料到入另外兩個小型的碟盤之中,慢慢將其調好。
那黑影放下手裡的吃食酒水之後便一個閃身重新消失在兩人眼前,顧長鳳拿起一個酒壇輕輕打開泥封,霎時間酒香四溢。
韓麟春將那一大碟粉嫩嫩的蛇肉端在二人之間的青石板之上,然後略帶調侃著輕聲說道:“要說這吃蛇肉,一定要配上竹葉青,最好是二十年份的,酒水味道不衝,有些沉澱下來的余味,先是粉嫩蛇肉開路,然後灌下一口竹葉青去,味道是著實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