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霧氣,從遠處看一片灰蒙蒙。
春秀私立中學的鐵柵門早早就上了鎖,門兩旁的兩個燈泡發出那微弱的燈光,讓夜顯得更寂靜了。
校長辦公室內還亮著燈。不遠處榕樹下的陰影裡站著兩個人,他們在警惕地觀察四周的動靜。
“喂,小娃子,你是新來的?毛都沒長齊吧?”
陳炳感覺有點悶,便笑著輕聲問道。
“肯定不比你小,我是民國十八年出生。”
林虎不服氣應了一聲。
“是哪月出生?”
“十月。”
“嗨,比我小一個月,叫聲老哥。”
“想得美!”
倆人正在小聲交談時,王林校長急匆匆地從夜幕中走過來,他們倆趕緊站直身體,再不作聲。
王林推開辦公室大門,屋裡正坐著張柏祥、王軍、林尚方還有林冰等人。他們神色肅穆,坐在那裡各懷心思。
“我剛從山城特委那邊回來,從他們那裡了解到,老葛的失蹤應該是一次偶然事件,並不我們組織中出現了叛徒。前一段時間,由於軍統對我們的電台監視越來越嚴密,山城特委同志迫於無奈,只能采用遊擊戰術的方式進行發報。山城特委的發報員說,他在老葛那裡發完電報時,可能被軍統用無線電三角定位監測到。因為他們剛離開之後,壽衣店以及附近幾戶人家全部都被軍統的特務給抓了過去。”
聽了這個消息,大家沉默了下來。盡管這並不算是什麽好消息,但交通員楊福叛變後讓北岸地下黨聯絡站現在仍然元氣大傷,如果再出現一個地下黨叛變,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特委有沒有提出什麽營救的計劃?”
林尚方與老葛都是山城地下黨老同志了,感情較好。聽到老葛被抓了心裡也比較焦急。
“我們的人還沒有都還沒打探到老葛被關押的地點,更不要說營救。但願在我們想出營救方案之前,老葛他能挺得過去。”
軍統對被捕地下黨的狠辣手段王林心裡很清楚。一想到軍統裡“冷鋒”同志的處境,他眼中盡是擔憂的神情,不由得歎了口氣。
“萬一老葛他叛變了呢?王書記,我覺得為了以防萬一,現在我們支部應該考慮的是聯絡點轉移的問題。”
張柏祥明顯對南岸修理廠聯絡站遭到破壞的事依然耿耿於懷。現在老葛出了事,感覺學校聯絡站好像也沒有了安全感,便提出了轉移的提議。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革命每天都在流血犧牲,主要是看流血犧牲有沒有價值。對老葛這位老革命,我還是比較了解,在沒有得到他叛變消息之前,我個人認為過早轉移聯絡站不是上策,反而會我們自亂陣腳。”
好不容易在春秀中學重建了北岸地下黨聯絡點,也在老師中發展了一些進步的知識分子。如果這個時候就進行轉移,不僅打擊了同志們的土氣,而且損失也是相當大。
“可是,楊福叛變給帶來血的教訓,難道你們忘記了嘛!轉眼之間,我們幾位好同志說沒就沒了。你們說,誰會想到楊福他叛變如此之快?”
在場的王軍等人聽了之後也身同感受,,悲切之情顯之於容。
“王書記,現在上級也沒有給我們一個明確的指示。我想是不是先停止地下工作,將同志們安全轉移,等到風聲過了再說。”
王軍沉思了一回,還是認為張柏祥的方案比較穩妥,雖然行事有些保守。
“做好足夠的應對準備是必須的,但我們也不能這件事搞得如此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王林認為地下工作就必須膽大心細,縮手縮腳不是他的工作風格。
“王林,你這是典型的冒進主義,我要向上級報告!”
張柏祥見到王林接連幾次否定他的建議,老臉也掛不住了,站起來大聲說道。
“老張同志,別衝動!大家都是在討論,並沒有針對誰。”
林尚方趕緊扯了一下張柏祥的衣角。
王林沒想張柏祥如此衝動,眉頭微微一皺,但依然堅決地說:“我是支部的負責人,我要對大家的安全負責。如果出了事,我願意承擔全部責任。但根據目前的情況,我還是不同意馬上轉移。聯絡站剛建立起來實屬不易,而且老葛下落不明。我認為,現在當務之急是對北岸的地下黨化整為零,各個小組的人員盡量分散活動。我們在打探出老葛的下落的同時,盡快秘密將電台運到山城,和上級取得聯系,爭得主動。”
林尚方和林冰幾個同志坐在那裡,沉默不言,但明顯王林詞正理直的一番話打動了他們的心。
“這樣,大家既然意見不統一。那就按組織規定舉手表決,同意聯絡站轉移的同志請舉手。”
見到在座的同志默不作聲,場面有些僵持。王林只能提議大家舉手表決。
在場的只有張柏祥、王軍及另外一位同志舉了手。
“既然大家表了態,我現在對下一步的工作做出安排。張柏祥和王軍倆人帶幾名同志負責對老葛下落問題進行打探,記住行動一定要謹慎,不能輕舉妄動。我和林尚方同志負責電台秘密運輸進來的問題,林冰你一段時間就多向小楊同志學習一些電訊上的知識, 為以後的發報工作做好準備。”
辦公室內,王林在有條不紊地向各位同志安排任務,屋外除了黑漆漆的一片,寂靜無聲。
“虎子,你聽得懂王校長在說什麽嗎?”小陳見林虎在豎著耳朵聽,便笑著問。
“現在我不懂,但以後我一定會懂的。”林虎表情嚴肅,口氣相當認真。
…………。
夜深了,王林看著空蕩蕩的桌子,心裡一片悵然。
外來的和尚好念經。自己曾經在張柏祥手下做過地下組織工作,雙方知根知底。但他沒想到的是,事隔幾年之後,重回山城卻成了老張的上級。張柏祥在鬱鬱不得志的情況下,不配合他的工作在所難免。
但如今並不是計較個人得失的時候,該堅持的自己要堅持住。北岸地下黨支部到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自己一定要冷靜。王林暗中提醒自己。
看來只能同意袁增的要求了。王林心中暗暗想了一下,終於下了決心。
幾天前,袁增來到學校考察了一下,對王林的辦事效益很滿意。私談之下,袁增提出要求,讓王林在北岸堂口掛名五排大管事,也就相當於堂口中的幕後“師爺”。
王林對於這個要求還是有一定顧忌。雖然北岸堂口在山城屬清水袍哥,不同於一般的渾身袍哥,但畢竟都是黑幫組織。在沒有經過上級組織同意之下,他不敢貿然同意。
但是,如今形勢變得如此艱難,王林不能再顧慮太多了。他知道,如果不借助袍哥袁三爺的力量,將電台運進山城異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