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肖天浩跟在老葛後面走進一家壽衣店。

　　店門上寫著一個大大的“壽”字，屋內牆壁兩側掛著顏色各異、大小不一的壽衣，地面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紙屋、紙人。一陣涼風從屋外吹進來，桌面蠟燭那青黃色的火苗隨風飄動，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我說老葛啊，晚上你住在這裡能睡得著嗎?”肖天浩見店內沒人，就開了一句玩笑。

　　“我們這種人每天都活在刀尖上，連死都不怕，還怕個鬼啊?”老葛自嘲說道。

　　“這壽衣店安全是安全，可我還是有點後背發涼的感覺。”

　　“北岸的聯絡點幾乎遭到破壞，我的琴行也不安全了。租下這個壽衣店出是出於安全考慮，這種地方正常人都不會過來找霉運的。”

　　“我弟怎麽樣了?”

　　見到老葛轉移了聯絡點，肯定對肖天霖作了安排，他現在最關心的還是弟弟的安危。

　　“你放心，今天上午安排天霖跟別的同志去上海了。他走前讓我叮囑你，有時間代他去看一下舅舅。”

　　“走了就好。”

　　肖天浩心裡有點酸，“自古忠孝兩難全”，他也很久沒有見到舅舅了，他深深體會弟弟那種有家不能歸的無奈。

　　老葛也感覺到肖天浩情緒有點低落，起身給他倒了杯水。然後從兜裡摸出一些錢票來。

　　“這次去上海任務很重，山城特委同志也是硬擠出來的經費，你不要嫌少，帶在身上可以備用。”

　　老葛知道肖天浩身份轉入地下之後，手頭有點緊。

　　“組織對這次的任務有沒有別的要求?”

　　肖天浩也不矯情，收入錢後問道。

　　“北岸黨支部現在正處於重建之中，發報機現在還沒組裝好，無法與上級聯系。不過山城特委對這個情報很重視，想辦法連夜與延安取得了聯系。延安方面指示，你到上海後要盡力取得收購汽油方面的情報，及時與上海地下黨取得聯系，將情報傳送出去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怎麽與上海方面聯系?”

　　“上海城隍廟附近的方浜中路28號有一家叫“香萬裡”的花店。女老板姓顧，她要是問你要什麽花?你的暗語是: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她的暗語是: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如裡能對得上，在上海她就是你的聯絡員。”

　　“萬一花店遭到破壞了呢，還有沒有其他的應急聯絡方式?”

　　考慮到任務的重要性，為防止意外，肖天浩想了想又問道。

　　“我個情況我們也考慮到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可以到城隍廟上牆壁上貼一張尋人啟事。尋找之人是顧小梅，民國二十七臘月二十二日出生，留下你的聯系方式，會有同志主動去找你。”

　　“收購汽油這麽重要的事，戴笠他為什麽會舍近求遠，不用上海站的人反而要用山城的人，這個問題你想過沒有?”

　　“上次你和我提到這個問題，我認真考慮過，也向肖天霖了解過。估計是與不久前軍統上海站走私一事有關，走私一事報到山城之後，山城方面的人對上海軍統已經沒有了信任感。而且，你想過沒有?戴笠手下這麽多人，也要吃飯養家，這錢從哪裡來?戴笠他肯定也想趁這次收購汽油的機會大撈一把，他不用自己人行嗎?”

　　“怪不得戴笠這次行動還派了他的一些親信，他也是對我們不放心。”經過老葛這麽一分析，肖天浩終於明白戴笠為什麽臨時改變主意讓杜璋和特務總隊的一些人加人行動組了。

　　“你到上海之後，要盡量少點與軍統上海站的人打交道，畢竟你不是肖天霖，以免出現破綻。你要保護好自己，將情報傳遞出來就行了，不要以身冒險。”老葛知道肖天浩的性格，擔心他節外生枝，影響了任務的執行。

　　“你就放心好了，我還是要回山城的，沒有了你老葛我也是會不習慣的。”肖天浩呵呵一笑。

　　從壽衣店出來後，肖天浩想到去上海可能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對林虎還是有點不放心。而且上次在火鍋店的誤會還是要當面和他解釋一下為好，於是就坐上人力車到了市中心沙子彎路。

　　走下人力車，肖天浩朝著敬生藥店的方向走過去。但令他吃驚的是，敬生藥店店門上的牌匾沒有了，藥店大門緊閉，裡面也空無一人。

　　“難道他們出了什麽事?他們現在又去哪了?”

　　肖天浩正在處於不安和疑慮之時，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老弟，你不用找了，他們搬走了。”

　　肖天浩轉頭一看是車夫王北，他倚在黃包車旁邊，好像有什麽心事，以前那招牌式的笑容也不見了。

　　“你知道林老板他們搬去哪了嗎?”

　　肖天浩上車後急著問。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前段時間有些黑狗子到藥店裡騷擾，林老板見生意不好做也就搬走了。好像聽他說是搬到南山區去，如果有要緊的事，我可以幫你打聽打聽。”

　　山城警察中有不少是痞氣十足，欺壓百姓的人渣。百姓對他們沒什麽好印象，私底下都喊他們叫“黑狗子”。

　　“也沒有太要緊的事，不過還是麻煩你幫我留意一下。”

　　王北的熱心又讓肖天浩對他產生了一些好感。

　　王北說完就悶著頭拉車往前跑，再也不搭話了。肖天浩覺得王北情緒有點不對，以前他拉車時，話匣子一開就說個不停，今天有點反常。

　　“你是不是有什麽煩心的事，能說說一下嗎?”

　　肖天浩問道。

　　“心情能好嗎?我那惹事的弟弟又進局裡了。 ”

　　“你弟出了什麽事?”

　　肖天浩知道尋常老百姓進了警察局，不死也得脫層皮。

　　“他一天到晚不乾正事，跟哥老會的人混在一起，我就知道早晚會出事。這不，他不聽我勸，這次跟哥老會的人偷偷到江上跑運輸，聽說是走私藥品給弄到了警察局。”

　　“他叫什麽?關在哪裡?也許我還能幫上點忙。”肖天浩剛進軍統時在警察局呆過一段時間，裡面倒有一些熟人，幫王北問一問倒不是什麽難事。

　　“我弟叫王強，關在在北岸警察局。”

　　王北一聽說肖天浩能幫上忙，也來了精神，趕緊將情況說了一下。

　　抗戰期間山城哥老會發展迅速，他們利用與軍隊、軍統的關系在長江上走私物資，大賺國難財。王強可能是給他們充當了炮灰，才被抓到警察局。

　　“我在警署有些兄弟，回頭我幫你問一下，看能不能保他出來。”

　　肖天浩安慰王北道。

　　下車時王北不肯收錢，肖天浩還是將錢塞進他的口袋。他知道王北因為他弟弟的事肯定花了不少錢。

　　正當肖天浩盤算如何給警署的朋友打電話時，他忽然想起了什麽，狠狠地拍了自己的頭一下。

　　“怎麽還是走不出肖天浩這個角色，難道你忘了自己是肖天霖嗎?”

　　肖天浩罵了自己一句，居然還想著聯系以前的朋友，看來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慣性，要適應這種角色轉變就得時時提醒自己。

　　肖天浩歎了口氣，看來這個事情只能求葉晴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