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關進了臨時關押所,來來往往的人看我,老爸老媽、竇爺爺、立果師弟、春生大兵、崔總監、東哥……我不想說話。
有人想裝獄霸,被我揍得只會喊政府救命,因此我又被關小黑屋。
從小黑屋出來後,所有人噤若寒蟬,私底下都在傳說我一支眉筆殺了南河下的大佬光頭勇,造成兩死一傷,光頭勇的百來個小弟愣是不敢動手……居然有人稱呼我玉面修羅。
我知道我的親人在外面奔走,我不知道我算不算自衛過當,但我不後悔,那些人渣……我一想到在我懷中緩緩垂下手臂的美咲姐,我的心就揪起來,像是有人用刀在我的心口上扎著,千瘡百孔。
我每天就是睡覺,醒來後要麽就是發呆,要麽就是趴在地上幾百個俯臥撐然後握著拳頭打牆,把牆體打得砰砰直響,牆上的水泥都被我打裂開露出了裡面的磚頭……這時候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我。
一天,兩天,無數天,老爸老媽來送過兩次衣服,月亮城雖然在歷史上一直被稱為江南,但四季分明,我已經開始穿羽絨服了。
終於有一天,我被放出來了,大兵開著他的出租車帶著我老爸老媽,對了還有竇爺爺。
竇爺爺沉著臉,看見我走出來後伸手就在我腦袋上狠狠扇了一巴掌,隨後,我老媽不管不顧就抱著我嚎啕大哭,弄得我特別難為情。
回來後老媽絮絮叨叨把事情說了,我這才知道,師父老和尚為了我的事情也很是費了不小力氣,我的事情終究被定性為見義勇為。
也不知道老媽從哪裡找來的柚子葉,用家裡面的大木桶放了滿滿一桶煮過的柚子葉水,一定要讓我進去狠狠泡泡去去晦氣,還拿絲瓜囊要幫我擦背,我趕緊把她給趕出去,真是的,這都過了新年了,即便按照嚴格的年齡算法,我也滿二十歲了,不是光著屁股的小屁孩了。
老媽泣笑,說,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哪兒我沒看過……唉!老媽不會是更年期了吧?
泡在木桶裡面,我狠狠上下搓了搓,皮都搓掉了一層,跟個剝了殼的大蝦一樣渾身紅彤彤的才出來擦拭乾淨換上了全新的衣服。
第二天,我找大兵請他吃了一頓,席間問起春生,他支支吾吾,後來就說,春生現在在龍川一家舞廳做DJ了。
我去,龍川都有迪廳了?
大兵就說了,也才剛開張一個月吧,跟拉斯維加肯定不能比,但比起翡冷翠,好像還強些,起碼似模似樣也有個DJ台,有兩盞激光鐳射燈,還有個泡泡機。
這麽說起來,還真比翡冷翠強不少。
看來,翡冷翠的時代真是落幕了。
想到我們三個經常泡在翡冷翠的時光,我和大兵都有些出神。
這社會,終究是在變化。
吃了飯,我讓大兵把我送到天中寺,也不敢打攪師父老和尚清修,當然,主要是不好意思,於是就在方丈外磕了三個頭,順便把給立果師弟帶的漫畫給他,是一套內蒙出版社的32開版荻野真的《孔雀王》漫畫,歡喜得立果師弟一口一個樂果師兄,拿在手上愛不釋手。
阿彌那個陀佛,希望立果師弟發現裡面被撕掉的頁面不要罵我。
再說荻野真畫的也不怎麽樣,人物比例失調得很,王仁丸光著身子坐在床上前面跪一個犬式果體女人,那個男女比例,真讓人無法想象王仁丸大大是如何進入對方的……總之,師弟,我是為你好,為了防止荻野真大大的畫筆汙染你的心靈,
就讓本師兄來替你遮擋吧! 我伸手摸摸立果的腦袋,短短一層軟絨絨的頭髮,糙手又蓬松。
立果沒有撥開的手,猶自喜滋滋地看著手上的漫畫。
回到城裡,我讓大兵把我扔在拉斯維加門口,便趕著他走了,出租車生意好的很,他也實在沒必要陪著我。
下午五點多鍾,冬季天色黑得早,這時間段的拉斯維加還沒有營業,冷清得很,連個保安都看不見,外面的巷子口小賣部拉著窗戶,裡面燃著煤球爐子,一個白洋鐵皮的煙囪從煤球爐上伸出去,裡面想必很暖和,小賣部裡面,老嫗子坐在裡面打盹兒。
伸指在窗戶玻璃上敲了幾下,老嫗子驚醒,瞧見我後拉開窗戶,“要什麽?”
“來一包特醇七星,老嫗子,別拿假的啊!”我把錢遞進去。
老嫗子雖然年紀大了有些遲鈍,到底我長相非同凡俗,她剛從下面櫥窗裡面拿了一包七星,突然就想起我來,嘴上不說話,卻是把櫥窗裡面的七星放了下去,轉身從後面的木箱子裡面拿了一條七星,“什麽時候出來的?來,拿著拿著,別跟大媽媽客氣,光頭勇那幾個死鬼,老是在我這兒買煙還不給錢, 活該菩薩借你的手收了他……”
我啼笑皆非,還【大媽媽】拜托你非但比我老媽大,如果我奶奶還活著,你老人家也比她大好不好。
不過,香煙我就不客氣了,她說的也是常態,光頭勇那廝雖然死了,但不得不說這家夥還是有點眼光的,想必看不上小賣部的油水,可他手底下賒一包煙一條煙什麽的,老嫗子哪裡要得回來,所以我也算是替她行俠仗義了。
把煙往腋下一夾,我謝了她,“那就多謝你老人家了,快過年了,我提前恭喜你老人家發大財啊!”
老嫗子笑得滿臉都是皺紋。
推門走進拉斯維加,過道裡面頭頂兩排紫光燈,牆壁上全是模仿米國的布魯克林風格的塗鴉,其中以舞蹈的豐臀女人為主,在紫光燈照耀下閃爍並不刺眼的著瑩瑩之光。
走過過道,裡面赫然開朗,我的心卻是一痛。
吵罵聲,尖叫聲,滿地的血泊,美咲姐躺在血泊中,就像是一朵盛開的睡蓮……
我的耳朵中一陣轟鳴,呼吸也沉重起來,腮幫子墳起數下,一隻手也下意識地從口袋裡面摸出Zippo打火機在腿上牛仔褲上噌開。
叮!
再甩手。
噹!
無意識地甩著打火機,好幾個深呼吸,我這才平複了心情。
對面安全通道走過來一個年紀不大的保安,手上拿著個飯盒,看見我後喊了一聲,“先生我們現在還沒營業……”
我笑著走了過去,這保安是以前八個保安當中的一個,頓時認出了我,下意識喊了一聲,“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