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城高池堅,雖然不如襄陽城那般恢弘大氣,卻也是荊南第一重鎮。 天剛蒙蒙亮,護城河外便聚集了不少南來北往的商旅,龐山民一行車隊浩大,城門外的商旅和百姓們很自覺的為他們讓開了一條道路,這個年頭的世家大族,總會讓人畏懼,盡管襄陽龐家從未仗勢欺人,龐山民也不介意讓百姓先行,但是他也知道,即便他下車和百姓禮讓,百姓們恐怕也不會輕信於他。
龐山民之前並沒有派人將此番前往長沙的事情告知韓玄,龐山民以為,此番進城,還是先看一看韓玄治理長沙的手段也好,若韓玄是一能吏,倒是可以在劉琦執掌長沙時,將其留下,另作他用,若韓玄只是如史書所言,是一廢柴,那就一切照舊,屆時把這個屍位素餐的太守大人誆走便是。
一陣刺耳的鐵索摩擦聲遙遙傳來,厚重的吊橋在城門前放了下來,護城河外的商旅百姓們交頭接耳,一陣噪雜,城門內湧出數員兵勇,呼喝著對城門外的人群叫嚷道:“若要進城,按人頭算,每人五個大錢!”
還有城門稅這說法?
龐山民愣了一下,縮回了探出車窗的身子,對貂蟬道:“徐州之前也有這稅收?”
貂蟬搖了搖頭,玲兒卻冷笑道:“昔日公台先生曾言,入城稅乃是酷吏所為,若是治下政治清明,官員又怎會在這些小事上,與百姓為難?”
恐怕韓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玲兒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是決定了他日後的命運。
“酷吏啊……”
龐山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再言語,隨行下人向城門口的大頭兵們交過城門稅後,車駕便浩浩蕩蕩的進了城,長沙城內倒是別有一番景象,茶樓酒肆鱗次櫛比,比之城外的荒涼,卻是繁華了許多。
入城之後,龐山民便下了車,命家中下人去尋一清靜的客棧。玲兒也從車廂內跳了出來,靠到龐山民的身旁,嚷到:“我與小叔叔同行!”
“也好,只是怕你二娘在車上寂寞。”
“二娘正準備錄下你沿途所講的《封神演義》呢,不會無事可做的。”玲兒嬌笑著說完,龐山民隻得點了點頭。
龐統等人也下了車,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本來就是這個時代的學子們所推崇的學習方式,長沙雖比不得襄陽和江陵那般繁華,但在荊南這人煙稀少之地,倒也頗具規模了。
“看來長沙還算不錯,若我等經營數載,當比得上襄陽了。”石韜毫不客氣的點評道。
“只是城中百姓眾多,卻未見蠻人,山越之說,只是空穴來風不成?”孟建皺起眉頭,若有所思道:“之前蒯主簿於書院時曾言,山越之民,不擅耕種,甚至族中連尋常鐵器都無,所以在安定之時,多會與荊南漢民交易。”
“或許是那韓玄治理的好……”崔均話音剛落,龐統卻道:“看不著蠻人,並不能說明韓玄有戍邊的本領,再說長沙比之其余三郡,遠離山越,也許只是那山越之民,嫌路途遙遠,才不來長沙吧。”
龐統說完,幾人點頭稱是,龐山民卻不予置評。
從這幾人的言語中,龐山民能清楚的意識到,這些同窗好友們對於山越還是保持著一種輕視的態度,受大漢四百余年的影響,少數民族在漢民的眼中,只是未開化的野人,未曾教化,不通禮儀,而這些好友們又豈會知道,三國之後,五胡亂華,漢家百姓受人屠戮,民族融合的大勢,完全是靠鮮血染成……
“民族融合也是大勢所趨,
若是手段能夠平和一些的話……”龐山民喃喃自語,身邊的幾人還沒回過神兒來,龐山民猛的拍了一下手掌,對幾人道:“我們就四下打聽一番,如今長沙到底是怎樣的形勢,晌午的時候,去客棧匯合,商議之後,再去拜年那位太守大人便是。” “也好,正好看看長沙的繁華。”崔均顯然對於長沙城印象不錯,點頭笑道。
“管中窺天,未睹全貌,繁華可不是隻嘴上說說,就能夠作數的。”龐統搖了搖頭,自顧自的向東市走去,崔均瞅著龐統離去的身影,對身邊的幾人道:“這家夥肯定是看出什麽來了,不然嘴巴不會這麽不饒人,難道此長沙一城,真的不像是我想象的那般?”
龐山民對於龐統的暴戾脾氣也無可奈何,好在這些好友們都早已習慣了,看著崔均有些訕訕的樣子,龐山民苦笑道:“別搭理他,若我所料不錯,士元定是看出了一些異常,不知幾位是否發現,咱們入城之後, 連個流民的影子都沒看到,想必就連襄陽治下,也無法使得流民禁絕吧。”
“那不正是說明,韓玄治理有方?”崔均愣了一下,脫口而出,繼而恍然大悟道:“兄長是指,韓太守藏匿或者驅趕了流民?”
“只是其一。”
龐山民歎了口氣,道:“一座城市,是否繁華,不是看城門口的這些亭台樓閣就能作數的,城中的物價,老百姓對生活滿不滿意,以及鰥寡孤獨是否得到了應有的照顧,都是為兄衡量城市繁華程度的標準……”
見幾人若有所思,龐山民又道:“往來百姓,多面有菜色,生活顯然並不安逸,適才我聽那酒肆小廝叫嚷,鬥酒要八十大錢,尋常人家,又豈能買得起這樣的水酒?”
“原來如此……”崔均一臉愧色道,“原來那韓玄,還真不是個東西。”
“所以古人常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我們初來荊南,只有設身處地的了解當地百姓的生活,才有資格去發表言論,否則便是人雲亦雲……”
龐山民說完,笑著拍了拍崔均的肩膀,對崔均道:“這也不能完全怪元平草率,只能說,韓太守的面子工程,做的實在是太好了些。”
“果真是面子工程!”聽龐山民說的有趣,崔均苦笑道:“弟已知錯,兄長也無需安慰,我也去東市!剛才錯怪了士元,定要找他道歉才是。”
“士元就那個臭脾氣,你也別往心裡去……”龐山民卻搖了搖頭道:“若是元平願意的話,此番還是與為兄同行吧,不知元平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