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刻一刻地過去,往來的小太監,依舊沒能將有價值的內情稟報上來,乾隆終於坐不住了。
“來人,迅速調動城外神機營進宮,護駕!保護聖駕!”乾隆大喊道。
神機營其實就是火槍部隊,這個年代的火槍威力有限,不過這已經是乾隆手裡最值得信任一股軍事力量了,不管雍和宮那邊情況如何,對於皇宮來說,任何的增強防衛都是必要的。
只是話音未落,就已經聽到有人鼓掌道:“皇上果然英明,早就知道草民又要來了!”
乾隆情知不妙,手一揮,便從宮殿的陰暗處躥出四道黑色身影,其疾如風,一起向大殿門口光明處站著的那名男子發難。
登基一十八年,即使有皇太后和諸位親王大臣們的鉗製,乾隆終究也能聚集起相當一部分的力量。
明面上的白振等親隨侍衛,以及一部分可以調動的禦林軍,這些勢力,都不過是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
而剩下的那些潛藏在海面之下的龐大冰山,才是乾隆能穩坐江山的最終保障。
比如,神機營,又比如,這四名黑衣劍士。
大內中從未有人見過此四人,而這四人卻實實在在地待在乾隆身邊七八年了。
即便是於萬亭和徐陽分別闖宮的時候,在這四人眼裡,於、徐二人其實並沒有對乾隆產生什麽威脅,因此他們一直潛藏在黑暗處,未曾現身。
而這次,不動不行了。
徐陽同上次來的時候,完全不同,身上散發著濃濃的血腥之氣,毫不遮掩。
之前與呼音克一戰,雖然看起來只是簡單的一招,其實已經將徐陽體內全部的殺氣都激發了出來。
因此能在這種情況下,克制住殺人的欲望,僅僅是擊傷了陳家洛,徐陽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而這股殺氣非但未曾消除,反而愈發濃鬱猛烈,在這種敏感的時刻和場合,刺激到了那四名黑衣劍士,他們不得不出手。
四人多年來合作無間,自然明白此戰的重要性,徐陽已經是第二次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第一次,他們完全沒有取勝的把握,徐陽也沒有殺心,所以他們選擇了不出手。
這次,徐陽有殺心,整個人血氣衝天,他們覺得把握反而大了一些。
有所求,必然有所失,徐陽求的是殺道,失去的,必然是對武道的掌控。
道理很簡單,黑衣人作為有數的高手,自然也明白。
只是他們覺得,此戰必然艱難無比,畢竟徐陽,是他們從未體會過的強大。
四柄利劍,同時刺向徐陽四處要害,疾如風,快如電,完全沒有任何遮掩必要的殺氣互相激發,頓時彌漫了整個宮廷。
徐陽雖然被限制了對於劍術的使用,卻不代表他對於劍術的理解也同時失去了。
相反,不在此山中,反而更能體會山的偉岸。
好劍!
徐陽心中暗歎,卻沒能說出口。
因為來不及。
在他想說出口的這片刻功夫,足夠這四柄劍將他分割成二百五十六塊屍塊,整整齊齊,一塊不多,一塊不少!
此四人,雖然每一個的功夫都略不及白振,但是四人合起來,卻遠勝於白振。
甚至由於他們之間配合的默契度,能發揮出來的實力,一加一遠遠大於了二。
但是,此劍法最大的問題也在這裡,太過於追求極致性的配合,顯得機械,毫無靈氣。
可以說,即使不遇上徐陽,眼前這四個黑衣劍客,終其一生也難以攀登上至高境界。
這樣對手,即便來了千千萬萬,徐陽又有何懼?
就在四柄利劍,
即將刺中徐陽身軀的前一刻,他突然就不見了。不是憑空消失,而是徐陽的反應速度太快了,他的動作則更快,以至於那四位劍士,視線根本就跟不上,更不要談什麽身體反應了。
四柄劍依然如前一般刺向了原本徐陽應該所在之處,四人情知糟糕,然而卻已來不及回劍。
因為他們即使此刻還在狂飆突進,但實際上,下一刻,他們都已經是死人了。
隻一刀,隻一招。
徐陽早就突破了那道武者至高的桎梏,這也是袁士霄對他如此尊重的原因之一。
只是先前很多時候,他根本不必施展到極致,就可以結束戰鬥。
然而此時他並沒有什麽耐心陪小孩子玩耍,放跑了乾隆,皇宮那麽大,等下次再找到他,又得花去多少時間?
一刀揮出,萬籟俱靜。
良久,只能聽到鮮血滴在金磚上的聲音,滴滴答答,令人聞之心驚膽戰。
之後才是沉重的屍體栽倒之聲響起,這一刻,整個宮廷內,鴉雀無聲。
沒人敢在徐陽這樣一尊殺神面前,說一句話,甚至連呼吸都幾乎屏住了。
乾隆感覺他整個人都在顫栗,他也曾想過,那四名劍士可能未必是徐陽的對手,然而終究應該能抵擋片刻,他就有機會啟動宮內的某些機關,以保得自己的性命。
卻沒想到,隻用了一刀,徐陽便輕松寫意地將四人送上了極樂世界,他似乎比上次來時,更強悍許多。
那四名黑衣劍客即使是倒在了地上,臉上居然還保持著先前那種神秘的微笑。
刀,實在是太快了。
遠比他們的神經反應還要快得多。
他們甚至都沒能感覺到死亡的降臨,就已經失去了對身上每一塊肌肉的控制。
乾隆強行克制住身體和靈魂上的畏懼感,站起身來,戟指徐陽大吼道:“朕是天子,朕是真龍,朕的江山曠闊萬裡,朕的臣民億億萬萬,你!如何敢如此對朕!”
徐陽當他放屁。
他只是微笑著看著面前這位聲嘶力竭的真龍天子,仿佛在看一個精神病患者。
被權力腐蝕頭腦的他,已經喪失了一個正常人的思維方式,這種人,生不如死。
他只會沉浸在權力的得失上,那樣才會給他帶來真正的快、感,他的最後一份理智和情感,也在這一波盲目的操作中,被他徹底的舍棄。
若是真的如他所願,將陳家洛殺死,將紅花會所有當家都葬送,順便送走了皇太后的一部分勢力,到了那時候,恐怕他才會真心愉悅那麽幾秒鍾吧。
然後,再次投入無止境地追逐權力的征途之中,直到天下無敵。
或者,天下無人。
這個人,沒救了。
徐陽本已走到他的面前,想了想,又慢慢地轉身,離開。
“你怎麽可以如此對朕,你這個叛臣逆匪,朕要誅你九族!誅你九族!”
愣了片刻,身後乾隆似乎突然明白了徐陽的意思,兀自在狂言亂語,仿佛非如此不能表明他尊貴的身份一般。
乾隆寧可如他名義上的那位父親一樣,被賊人掠去首級,也絕不要像今天一樣,被一介草民視若無睹,棄如敝履。
這是王者尊嚴所不能容忍的。
然而他的嚎喪始終無法改變任何事情,徐陽的步履,平緩而毫不遲疑。
就讓這富麗堂皇的皇宮內院,鎖住這位十全老人終生的渴望吧。
這又關自己何事?
直到徐陽一隻腳邁出門口,乾隆才問出了今天最後的一個問題:“香香,可好?”
是的,他派人收集了無數的情報,留心所有敵人的一舉一動,卻偏偏對他所愛的人不聞不問。
他知道,以徐陽的身手,自然不會容忍喀絲麗一直留在大內,然而直至如今,他才第一次問起。
所謂帝王的良心,也不過如此吧。
好在,他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底線。
所以就衝著這點底線,徐陽回答了他。
“喀絲麗已經去了天國,但是你們永遠無法相遇,因為你,必定會下地獄。”
沒有復仇的痛快,也沒有廉價的同情,徐陽有的,只是深深的厭惡。
就讓這一切,都隨風而去吧。
在印象中,能留下喀絲麗美麗的笑容,便已足夠。
直到此時,徐陽才覺得,內心的傷痛,略略好了一些。
天國,真的存在嗎?
喀絲麗,一路走好!
數日後,帝都西郊外, 香山腳下。
一座孤零零的墳塋坐落在此,簡單,卻不失莊重。
這裡是乾隆一處舊行宮的僻靜處,這座行宮多年來已經無人至此,因此帝都清真寺的教長,利用了這一點,將喀絲麗安葬在此處。
人死為大,即使乾隆事後知道了,也不會犯忌遷墳,畢竟名義上,喀絲麗也算是他的妃子。
何況現在的乾隆,哪裡還有什麽精力去來應對這一切,大內侍衛們逃出來大半,自然會將他的所作所為告知皇太后,這些滿清人之間的狗咬狗,有得他們煩了,當然,這事徐陽根本就不關心。
一塊石碑樹立在墳上,隻刻了“香塚”二字,別無其它,倒也簡單素潔,很適合喀絲麗啊。
徐陽站在墳前已然良久,北風刮過,透骨的寒涼。
他嘴裡喃喃道:“你姐姐已經在回程的路上,有她兩個師傅保護,不會有事,紅花會已然零散,他們找不到接任總舵主的合適人選,有些人幫忙護衛你姐姐回去,也有人去了江南重振旗鼓,都挺好的。”
一隻玉色的蝴蝶,此刻靜靜臥在墓碑之上,一動不動,似乎在傾聽徐陽的自言自語。
徐陽又道:“我也要走了,這個世界給我帶來了快樂,愛情,財富,只是虧欠了你一個人,若是有來生,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說著說著,他整個人開始虛化,直至無形無跡。
若是一旁有人看見,絕對會被嚇死,可惜,只有一隻玉色的蝴蝶目睹著這一切。
似乎有些失望,它選擇振翅而飛,飛向那無垠的晴空,漸行漸遠,直至無影無蹤……
第三卷:《雪山飛狐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