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冰大驚失色,她聽得出,這聲音是徐陽的。
只見一直安安穩穩平躺著的徐陽,此時竟已翻身坐起,有些心疼地看了霍青桐一眼,隨後轉頭望向駱冰。
這是一道多麽可怕的眼神啊。
駱冰自認江湖閱歷也不淺,但是那麽多年來,所見過最可怕的場景,都不如這一雙看似平常的眼睛裡,此時露出的那一道眼神。
小屋內光線並不亮堂,這對幾乎是灰色的眼眸中,透出的眼神根本就不犀利,更不鋒銳,但是帶著的只有死意。
這是一種看穿世事,將所有人視為草芥的眼神。
駱冰渾身冰冷,然後就開始顫抖,她雖然並不害怕徐陽這個人,甚至直到此時還有些欣喜,自己並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但是在這種可怕的眼神注視下,駱冰依然無法擺脫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栗。
徐陽其實想要感謝她,若不是她在關鍵時刻陷入深思,自己藥性未過恐怕又要被迷暈了。
霍青桐發出那一聲呻、吟的時候,其實徐陽已經差不多清醒過來了,作為一個男人,體質本身就比女性來得更好,他鑽研各種毒物,對於*的抵抗力也要更強一些,駱冰還未進屋,徐陽就已經漸漸恢復了神志了。
只是駱冰進來以後,並沒有仔細檢查二人的情況,反而在那裡唉聲歎氣,看得出,她其實並不願意做這個惡人,只是上命差遣,不得不來而已。
徐陽被迷暈了整整一天,即使能清醒過來,頭也是暈暈的,駱冰的猶疑,讓徐陽獲得了寶貴的恢復時間。
霍青桐呻、吟了半天,駱冰才過來灌藥,已是難得,更難得的是,最後駱冰似乎放棄了繼續下去的念頭,徐陽心中已經給這個外表美麗,內心更是善良純真的女子點了一萬個讚。
只是,僅僅一個人心善又有何用?整個紅花會上下,不是作惡之人,就是漠視作惡之人,眾人合力,將一個單純善良的香香公主推下了命運的深淵,徐陽發誓,若是香香沒事也就罷了,若是她最終擺脫不了原本那悲慘的命運,這紅花會,也就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此時霍青桐也已清醒過來,一聲驚叫,翻身而起。
見徐陽也是坐在同一張床上,面色一紅,剛想出聲,徐陽已然開口。
“駱家嫂子,還請你照顧一下青桐,她孤身一人在帝都已無親人。”語聲雖是請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你呢?”駱冰回道,然而剛說完才覺得怪怪的,為何自己會聽從徐陽的安排?明明她是來看守二人的……
再一想雙方實力的差距,駱冰也是默然,徐陽既已清醒,局勢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我?自然是去那皇宮之中,救喀絲麗了!”徐陽毅然決然。
即使如今的皇宮,早已不是當初他除入之時那般松懈,但徐陽又有何懼?
霍青桐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徐陽笑道:“我的武功你還不放心嗎?不過帶著你,卻有些危險了。”
霍青桐不語,她也知道自己的斤兩,在年輕一代中絕對算是個高手,但是和那些大內侍衛中的高手相比,卻是遠遠不如的。
“那你豈不是也會有危險?一定要小心啊!”霍青桐原想不讓徐陽去,但是自己親妹妹此刻身陷險境,她又如何能開得出口阻止?
徐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笑笑不說話,估計霍青桐都不知道,自己先前早就孤身一人闖過一次皇宮了,這次難度雖高,也並不是多驚險的事。
正在徐陽準備出門之時,外間卻傳來一陣喊殺之聲,這是怎麽了?
只聽“碰”的一聲,
房門被人打開,衝進一個渾身是血的漢子,大喊道:“清兵殺進來了,快、快逃!”說罷便軟軟地倒臥在了地上,顯然是深受重傷後,不支而亡。
清兵?
徐陽笑了笑,乾隆果然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先是盛情邀請陳家洛等人赴宴,而後就派人端了紅花會的老窩。
釜底抽薪嗎?
只可惜,踢上了自己這塊鐵板。
原本徐陽並不想管這些醃臢事,不過眼下霍青桐剛剛醒來,駱冰武功也只是平平,若這兩人有個短長,徐陽豈能安心去皇宮救人?
走出小屋,果然四處都是清兵,有的在追殺數量不多的紅花會會眾,有的則在各處搜索,顯然在尋覓些什麽東西。
徐陽一聲虎吼,冷月刀早已出鞘,一陣淡淡的刀光閃過,血花四溢。
一眾清兵本是驍騎營中的精銳,除了進門時遇到一些抵抗,之後簡直是輕松自如,紅花會精銳全都隨著陳家洛去了雍和宮,分舵裡留下的大都是些老弱,有限的幾個精壯漢子武功也低微,自然阻不住如狼似虎的清兵。
然而就在戰鬥接近尾聲,清兵開始搜刮分舵裡各種財物的時候,卻莫名其妙衝出一個殺神,一轉眼,搶先進入後院的那百多名清兵就已經丟了性命。
那可是一百多名精銳,不是一百多頭豬啊,接到稟報,帶頭的驍騎營統領海齊布心裡就是一陣罵,這次本以為是個美差,釜底抽薪來襲擊一棟毫無反抗的宅子,進展也是如預計那般,一番軍功眼看就要到手了,卻莫名惹到了一個殺神。
若是張召重在此,自己豈會如此狼狽?
可惜張召重那個賤人,白費了自己的提拔,居然涉嫌刺殺西軍大帥阿桂,逃亡無蹤,害得自己要親自帶隊過來。
體型肥胖的海齊布心中一陣煩悶,對手下幾個佐領大聲下令,命他們驅策兵丁,圍殺對方。
幾位佐領雖然遠不如同僚張召重那般本事,卻也各自都有些手段,分別帶著屬下的兵丁,高喊著撲向後院。
只是……進了後院後,喊殺聲驟然而止,接替而來的,卻是一陣陣的慘叫之聲。
仿佛後院不是一個敵人,而是困著一頭洪荒的猛獸一般。
片刻後,慘叫聲停歇,只剩下一片沉寂。
前廳一片肅靜,仿佛連每個人的呼吸都能聽清。
靜的可怕。
“咕嚕”,海齊布咽下一口口水,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此時他把能派的兵丁都已派出去了,身邊的貼身親兵已是不多,他們似乎也喪失了往常的勇氣,退的比他們的主子更快一些,甚至有幾個已經轉身逃到門外。
又是幾聲慘叫傳來,卻是來自背後。
海齊布驚愕地轉頭,卻看見剛逃出門外的幾名親兵倒栽在地,一個神色肅然的老者,帶著數十名大內高手進了院子。
“海大人,緣何如此狼狽?”老者淡淡地問道。
“蘇…蘇大人?!”海齊布驚喜地發現,來者居然是大內侍衛處的二品散秩大臣,蘇和泰蘇大人。
蘇大人這等官階的大人物,往日裡通常都是坐鎮官衙內,運籌帷幄的,沒想到今日居然親身前來。
有了這幾十名大內侍衛高手做後盾,海齊布心下頓時大定。
雖然禦林軍和侍衛處向來不和,不過在共同的敵人面前,兩者很顯然必須抱團。
“不知哪裡來的高手,將我手下屠盡,還請蘇大人搭救。”此時海齊布顧不得身份,哀求道。
能迅速斬殺幾百名禦林軍驍騎營精銳的高手,這等人物,自己怎麽惹得起?
就讓侍衛處去抗這個硬茬吧,反正他們來,也是為了搶功而來,不賣點力氣,怎麽可能?
蘇和泰顯然知道些海齊布不清楚的事,苦笑一聲,怎麽搭救?能阻上多一時,也算是盡力了。
此時,隨著一陣腳步聲,徐陽不緊不慢地出現在了前廳。
海齊布眼前一亮,面前的敵手,身材乾瘦,並無什麽特別驚人之處,看上去似乎……不是那麽生猛吧。
或者自己的手下,是遭遇了各種陷阱?
有可能的,能在瞬間殺死幾百名精銳士兵的,海齊布別說見過,就連聽都沒聽說過。
自己祖上當年殺入關內時,雖也有力殺數百人的光榮戰績,不過海齊布很清楚,殺的大都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即使如此,也算是難得了。
更何況是幾百禦林軍精銳。
想到此處,海齊布不由得又悄悄退後兩步,誰知道這前廳會不會有什麽機關埋伏?
蘇和泰向徐陽拱了拱手,兩人也算是老相識了,從初見面時,那個毫無存在感的鄉村郎中,到如今連自己也要仰視的絕世高手,這其中相隔了不過短短幾個月。
連一年都不到,竟然能有如此驚人的進步,蘇和泰無論如何都是不敢相信。
但是不管他信不信,徐陽已是一流高手的事實不容質疑。
“徐先生,好久不見,甚是想念。”蘇和泰鄭重地行禮道。
“蘇大人,別來無恙?”徐陽也拱手回了個禮,他知道,之後一場廝殺是難免的,不過他並不介意向故人道個別。
蘇和泰苦笑道,此時徐陽越是溫文有禮,越是說明他有把握輕易擊敗面前所有的敵手。
也就是……自己這夥人。
“上命所遣,勿怪。”蘇和泰一把年紀,恐怕生平也是第一次同一個欽犯如此客氣。
徐陽擺了擺手,不再言語。
一人,
一刀,
向僅剩的那些大內侍衛們,發動了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