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衝與徐陽二人相視一笑,便徑自走出山洞,前去解開了田伯光。
要說這田伯光也是好耐心,自昨天黃昏時被擊暈,其實剛剛入夜時他就已經醒轉。不過那時見崖上無人,自然知道那三人是去了山洞內討論對付自己的武功,不由得又是氣憤又有些高興。
氣的是被令狐衝擊敗,又被他們捆住,半點面子也沒有了,甚至居然都不再理會自己,甩開自己去學劍了,簡直是目中無人。
高興的是,即便是風清揚這種德高望重的劍宗高人,也沒法無視他田伯光的武功,要連夜商討應對自己的方法。
這不正說明自己武功高強嗎?
因此他一直隱忍不發,免得被人說是自己害怕了,故意搗亂傳道,直到天色太晚,昏昏睡去。
此時旭日已經東升,又渴又餓的田伯光被初升的陽光灑醒,見自己依然被綁著,心中大是不忿,故而大聲叫嚷。
徐陽和令狐衝解開了他束縛,拿了些簡單的早點給他,當然這就不是徐陽親手做的,而是昨晚嶽靈珊帶上山來,剩下的兩個饅頭。
田伯光狼吞虎咽,不須片刻便吃完了早餐,只是肚子裡依然還是空蕩蕩的,畢竟他昨天用過早飯就上得山來,差不多整整一天沒吃沒喝了,兩個饅頭幾碗山泉,又怎麽填得飽肚子。
徐陽一攤手,意思山下沒有食材送上來,我們也沒辦法,田伯光這才氣鼓鼓地扔下水碗,問道:“你們昨夜學了一晚上,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和某來比試?以免爾等輸了賴帳,不肯讓令狐兄跟田某下山去。”
令狐衝笑道:“不必了,田兄昨夜也沒休息好吧?我和小師弟學了一晚上劍術之道,正好有些氣悶,不如先練練再說?”
徐陽一手止住了他,故意問道:“不知為何田兄總是口口聲聲離不開下山?難道是有人逼迫田兄上山來的?”
田伯光臉色有些尷尬,他確實是被儀琳的父親,法號“不戒和尚”的怪僧所逼迫,才會特地過來請令狐衝去恆山探望儀琳的。
如今眼看著要帶走令狐衝可說是希望渺茫,但一經徐陽問起,他還是難免會有些不好意思的。
想他田伯光,想來是以武功高超,輕功天下無敵自詡的,所謂行遍天下路,閱盡世間美女,這才是田伯光心中最理想的生活方式。
只是那次和恆山派的儀琳小師傅偶遇,動了色心,卻又被令狐衝屢次三番破壞,心中卻意外地增添了一份情愫。
一開始他是怪罪於令狐衝的,但是後來細想,萬幸是令狐衝從中作梗,不然自己豈不是要侵犯了那位如觀音菩薩一般玲瓏美貌的儀琳小師傅了嗎?
不知為何,他居然對儀琳動了真心,這點連他自己都未曾料到。
後來恆山派眾弟子隨著定逸師太離開了衡山城,鬼使神差般,田伯光也跟著她們一起去往了恆山。
只是不巧,到了恆山,還未來得及上山,居然就遇上了一個武功絕強,腦子卻不太好使的不戒大師。
一言不合兩人便動起了手,沒想到一向自認武功高超的田伯光,居然被輕易擊敗,三招兩式之後,就被不戒大師踩在了腳底下,動彈不得。
在不戒和尚的威懾下,他不得已才將自己開罪於儀琳的事情經過,從頭到底說了一遍。
大和尚倒是沒有怪罪田伯光曾經企圖侮辱儀琳,反倒認為田伯光極有眼光,居然能看中小尼姑儀琳,是個好漢子。
他自認是儀琳的生父,關於這點田伯光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這位不戒大和尚,身高九尺,腰圍也是九尺,面色如鍋底一般,
長得也極為粗豪,非常有想象力,若說儀琳是他的女兒,除非他老婆偷了人……但田伯光卻不敢當面這麽說,畢竟當時他還命懸一線。
只是大和尚卻讓他去找令狐衝過來,還胡言亂語說什麽小尼姑瘦了,想來是想男人之類的胡話,田伯光也不敢隨口應和。
他本不願來,但大和尚自有辦法,撚了顆藥丸扔進他的嘴裡,說是什麽什麽丸,反正是極為可怕的毒藥,若是三個月內請不來令狐衝,那就會全身潰爛而死。
田伯光這才連夜兼程來見令狐衝,沒想到原本十拿九穩的法子,現在居然一條都用不了。
他一路上細思,無非是三條計策,足矣擺平令狐衝了。
一是用美酒誘之,令狐衝好酒,用天下第一美酒誘惑,想來他無法拒絕,二是以義氣逼之,大家關系不錯,你不能眼看著老哥為難吧?最後若是實在沒辦法,那便直接動用武力,令狐衝乃是他的手下敗將,再次擊敗想來是輕松至極。
沒想到,一上得思過崖來,那天下第一的美酒就被徐陽的五花釀比得連渣都不剩,失敗。
義氣逼之,結果還是不起作用,畢竟在令狐衝眼裡,師命遠比義氣重要的多,又失敗。
最後動手,雖然成功擊敗了令狐衝,但之後隨即就被徐陽莫名其妙的擊倒不說,到後來出現了一個華山派前輩風清揚,在他的教導之下,居然連令狐衝都擊敗了自己一次。
完敗!
雖然說起來是令狐衝投機取巧,利用自己不敢傷他性命的弱點,這才借機得逞的,但失敗終歸是失敗,田伯光多少會有些心虛。
再加上徐陽如今問起自己為何會來華山邀請令狐衝,若是說了實話,人家難免會追問自己為何跟隨儀琳小師傅去的恆山,自己如何作答?
難道說自己對儀琳小師傅動了心,想要一路保護於她?
……
因此田伯光猶豫了半天,終究還是沒耐住心底對於死亡的懼怕,說了出來:“令狐兄,這次我是奉了儀琳小師傅的長輩所托,請你去恆山,面見一下……那小尼姑……”
很多話田伯光不方便說清,因此言語之中多有含糊。
令狐衝見他說話頗有些不盡不實,自己和儀琳不過是數面之緣,何必特地千裡迢迢從陝西跑去山西見她?
傳出去,於兩人聲譽都會有損。
還說是受儀琳長輩所托,儀琳曾經告知過令狐衝,她是個孤兒,因此令狐衝眼裡,她的長輩無非是“恆山三定”,這三位年高德昭的老尼姑,會讓自己特地去探望儀琳這個小尼姑?想想也沒有可能啊。
打死自己的可能性倒是更大。
再加上師父委任自己接下來這些日子都要守護華山,因此令狐衝堅持不去,開口便拒絕了田伯光。
田伯光怎麽肯答應,自然是力爭。
徐陽在一旁隻想笑,自然也不會過多勸解。
三人說了幾句,矛盾反而越發激化。
田伯光跳了起來,喝道:“你這廝,左說不去,右說不去,非得田某再擊敗你幾次,你才肯去不成?”
昨夜他也想過,如何破解令狐衝之前的無賴招式,後來終於想通,只要不傷害他的性命,那麽在四肢上製造一些輕重不一的傷,那又如何?
不戒和尚隻叫自己帶令狐衝去見他,又沒說一定要完整無缺的令狐衝?
再說了,此去恆山,路上時間還長,慢慢調理就行了,說不定到了恆山腳下,令狐衝已經傷愈了豈不是更好?
拿定了這個主意,田伯光立時膽氣頓生,舉刀挑戰令狐衝。
徐陽一笑,他們二人出洞來,本就存著拿田伯光當磨刀石來用的主意。
要知道兩人師出同門,兩個人用獨孤九劍能練出來什麽?
何況昨夜主要學的就是“破刀式”,何不拿現成的對手來磨礪一番?
即便是令狐衝輸了,不還有自己嗎?怎麽可能兩個人都輸給田伯光了?
當下令狐衝就應了田伯光的挑戰,兩人重新找了個空曠的所在,就此戰在了一起。
起初令狐衝真的有些束手束腳,畢竟新學的劍術,始終是難免生疏的。
有時候田伯光招式間露出了破綻,令狐衝反而不敢回擊,等到想好了要回擊,田伯光的下一招又來了,時機稍縱即逝。
但在田伯光這裡看來,則更是驚心動魄。
剛剛自己那一刀,明明招式已經用老,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令狐衝的眼神和劍尖也已經對準自己的空門,卻為何遲遲不曾刺來?
想來令狐衝是考慮到兩人的交情,不想一上來就擊敗自己吧?
又或者這劍招威力無窮,令狐衝新學乍練之際,怕控制不住力度,傷了自己?
這豈不是說,自己的命已經懸於一線,掌控在令狐衝的手中了?
越是這麽想,田伯光越是使不出全力,“飛沙走石狂風十三路刀法”原本就是一門攻強於守的刀法,現在田伯光膽怯,反其道而行之,守多於攻,平日裡十成的武功只能發揮六、七成出來,頓時形勢逆轉,令狐衝反而是漸漸佔了上風。
戰過三十合後,令狐衝感覺劍招是越來越純屬,田伯光原本武功遠在自己之上,現在被自己隨意兩劍便逼得連連後退,這其中的滋味,真是難以形容。
又過了幾招,令狐衝心中豪氣大發,他終於確定,原本壓製到自己喘不過氣的“萬裡獨行”田伯光,如今真正的不是自己的對手了。
“刷刷刷”一連數劍又一次逼退了衝上前來拚命一搏的田伯光,令狐衝心馳神往,不由得哈哈大笑,一時興起長嘯一聲,引得停在山崖上歇息的群鳥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