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玲綺是在一個雨夜殺入許昌的。
她滿身的怒火基本上已經把理智燒成灰燼,所有的念頭隻匯成一句話在腦海裡翻騰:我要為夫君報仇!
林牧是怎麽“死”的?
被許都的曹操手下乾掉的,所以,要殺上許都。
如此簡單粗暴的思維,很符合呂布之女的形象。
雖然也曾念過書,照著大家閨秀的樣子進行培養,但一切終究隨著呂布的殞命而走向了不可逆轉的道路。孤身一人扛起父親留下的人馬,擔著復仇的大業,各種辛酸更是不足為外人道。
不過,林牧的出現多多少少給了她慰藉。
如今打下的地盤幾乎能夠與當初全盛時期的呂布相媲美了,而她,也離完成復仇大業,安心投入相夫教子生活只有一步之遙。
毀掉她所有美好憧憬的人,都,得,死!
奈何,即使是萬人敵,也需要人馬相助,單槍匹馬能夠屠城的人,歷史上從未出現過,更何況,她的武藝雖強,又如何比得上自己的老爹?
“我要抓活的。”
荀彧冷靜地下令,他很好奇,為何最近頻繁有人前來許昌挑釁?莫非,真以為沒了曹操坐鎮,此地就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來撒野了麽?
一個人?
一個女人?
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所以,一定得抓活的,看看到底是何方的狂徒,會做出這等啼笑皆非的行徑。
被團團包圍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注定呂玲綺無法突出重圍的結局。
成百上千的長杆兵器對著一個人所造成的威脅,無異於被狙擊手瞄了腦袋。
只不過是一番無謂的掙扎後,呂玲綺便一臉不甘地被擒拿,跟她父親當初一樣,被粗大的繩索捆了個結結實實,扔到荀彧的面前。
燈下,這個儒雅的男子雖然已經年過不惑,依舊散發著令人迷醉的氣息。
當然,不包括經歷林牧驚天地泣鬼神相貌洗禮的呂玲綺。
二人之間的對視有如黃河奔流一般漫長。
“讓我猜一下,你是荊州來的人吧?”
荀彧饒有興致地繞著呂玲綺轉了一圈,嘖嘖稱奇,想不到女刺客居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粗豪的樣貌,倒還有些精致。雖然,此時的她因為一番激戰,頭髮凌亂地披散下來,額前沁出晶瑩剔透的汗珠,不過,也有了別樣的風韻。
呂玲綺啐了一口,並不答話。
這個時間點會上許昌找麻煩的,除了河北來人,也只有荊州了。
“唔,是個女子,相貌倒還過得去。”荀彧不轉圈了,定在呂玲綺跟前,似笑非笑,“應該跟林牧關系匪淺。傾慕者?不像。姊妹?也沒聽說他有什麽親人,那只能是妻妾了。嘖嘖,看樣子,收獲不淺呐。”
呂玲綺終於變了臉色,冷冷道:“是便是了,你又待如何?”
“如何?”荀彧也沒了開玩笑的樣子,鄭重地看了她一眼道,“自然是殺了你,警告荊州那群亂臣賊子!”
“你敢!”
“帶下去,好生收押,擇日處斬!”
知道對方的身份後,荀彧已然失去了好奇心。林牧的妻妾,聽上去是個不錯的名頭,但,也就如此罷了。連林牧都基本上可以斷定死掉了,區區一個遺孀,又能有多大的利益可圖?直接殺掉,免得那群亂臣賊子又聯合起來,是個挺可取的辦法。
他搖搖頭,顯然對於這種結果不甚滿意。
在他原先預想中,是希望有個河北方面的人來的,屆時,沒準能夠左右官渡的戰局,畢竟,袁紹此人一向有婦人之仁,若是有個弱女子落在自己手裡,同時身份不差的話,
很可以操作一番,來謀取利益的。可惜了。
他再次歎息搖頭,“啪”的一下,滅了燈火,府內漆黑一片。
三日過去。
呂玲綺的眼裡只剩決絕。
“相公,妾身今天,就來看你了……”
她回憶起初見時的糗事,蒙塵的面頰難得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不知不覺,這個有些不著四六的男人,已經成了她內心最為牽掛的一塊柔軟之地。
唯一遺憾的,是她此時的扮相並不那麽美妙,如果黃泉見面,會不會被嫌棄太醜?
一時間,呂玲綺竟然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監牢的鎖鏈一陣“嘩啦啦”的響動,獄卒不耐煩地喝道:“出來!”
幾名強壯的軍士看守著,將呂玲綺一路押解出去。
因為是荀彧親自定的命令,雖然要斬,但還是得給個體面,所以,幾人倒也沒有特別為難,該吃的該喝的都供了,也沒什麽刑求騷擾。
一步一步,邁得很是艱難。
呂玲綺的心隨著腳步聲逐漸下沉,哪怕早有死意,可當它真的要來臨時, 那種心情,的確很難言傳。
沒有菜市口,也沒什麽圍觀的百姓。
除了一名劊子手,以及幾個負責記錄的官員外,行刑之地竟是顯得頗為冷清。
“去枷!”
“解鎖!”
“綁繩!”
……
呂玲綺機械木偶般任人施為,也沒有想反抗的衝動。事已至此,即便奪了劊子手的刀,又能蹦躂到什麽時候?
“斬!”
刑官語氣冰冷地下令,類似的事情他已經不知經歷過凡幾,根本不為所動,什麽人道主義關懷之類的,更是與之絕緣。
在他眼裡,死個人與死頭豬沒什麽區別,甚至程度還不如,畢竟後者還能提供口糧。
只是,預想中的手起刀落並沒有發生,呂玲綺閉著眼睛好一會兒,依舊沒什麽動靜,不禁疑惑地睜開眼。
“劊子手,為何不聽令?”
刑官瞪著一雙眼,質問道。
“大人稍候,俺早上出來得著急,這鞋子好像沒穿好,有些硌腳,影響揮刀。”一個熟悉的略帶討好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卻宛如一陣炸雷在呂玲綺腦海裡綻開。
他……他是……夫君麽?!
這幾日再艱難,她也不曾落淚或是歎氣,可一旦發現,本以為已死的夫君忽然就出現在身旁,成為了所謂的“劊子手”時,心底的激動、喜悅、慶幸、埋怨……宛如潮水般湧動,最後統統成了決堤的淚水,從眼眶滑落。
她僵硬地轉頭,果然,盡管喬裝打扮了一番,卻依舊掩飾不住的帥氣,還有眼底閃動的狡黠,無一不是在確認,他,就是林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