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河上,來往的船隻如梭,熙熙攘攘的,看不出半點亂世景象。
河畔的安鳳樓上,甄薑倚樓眺望,神色有些落寞。
自孀居以來,她一直便沉浸於打理家族事業,從未考慮過個人終身大事。即便是午夜夜深人靜,所思所慮,也無非是該同誰打交道,要如何下手,絕無一個男人能夠在她腦海多停留片刻。
白天巧妙周旋於無數充滿欲望眼神的人之間,保持著微妙而又不失禮數的平衡,已經夠累了,若再要什麽情感負擔,恐怕,人的精神就要崩潰了。
只是,近幾日來,卻每每有個人闖進自己的腦海。
他的笑意總是那樣溫和,可手段卻頗為無賴,偏偏,是她所喜歡的。
甚至有一回,夢裡竟同他共飲了一杯溫酒,自己軟在他的襟抱之中,望著兩瓣令人迷醉的朱唇,就在差一點要吻上去時,夢便醒了。
她的臉色有些發燙:好端端的,怎麽又思量起這回事了?
“呸!可惡的家夥……”她低低罵了一聲,臉色卻愈發殷紅了,像塗了太多腮紅一般。
“又在想長沙那位長史呢?”
身後,甄宓戲謔的聲音響起。
“你怎麽又不聲不響進來了?”甄薑有些著惱地起身,她的心事是前兩日無意間被妹妹撞破的,彼時,她正百無聊賴地胡亂在紙上塗抹著什麽,渾然不知已經將林牧二字寫了上百遍。
“不然,怎能看見姐姐思春的一幕呢?”
甄宓抿著嘴笑道,自然地靠著甄薑坐下:“阿姊若是牽掛,何不親自去一趟?”
“你又不是不知,如今這城內早就遍傳我要為了那家夥奔赴長沙,若真去了,豈不是坐實了此事?”說起來,甄薑依舊恨恨不已,也不知哪個人如此可惡,嚼舌根還傳了出去,弄得自己如今如此被動,為了自證清白,隻得留在鄴城。
“我原以為,阿姊是個有主見的人呢,竟然也會被愚夫愚婦們左右?”
“人言可畏。”
甄宓嗤之以鼻:“阿姊又不似我,既然沒有夫家,何懼流言?”
“哪有這般簡單?”
“呵,說來說去,還不是覺得,自己主動了,會遭他輕看麽?”甄宓一語道破了甄薑的心思,“我的好阿姊誒,便是瞎子也瞧得出,那位林長史不簡單。若再這般猶豫不決,阿姊可就連個妾室也沒得做啦!”
“你胡說些什麽呢!”甄薑羞得滿臉通紅,可心裡知道,妹妹說的確實沒錯。
“我哪裡胡說了?”甄宓不服氣道,“若是姐姐不敢,那小妹我就不客氣,代勞了!”
“你想幹什麽?”
“替阿姊修書一封,探探他的口風唄。”
“別!”甄薑連忙阻止,若是有了白紙黑字,恐怕這事就沒那麽容易下台階了。
她咬著牙想了一會兒,恨聲道:“罷了罷了,留在心裡,終究不是個辦法,我擇日便向長沙去!”
甄宓嫣然一笑,她姐姐渾然沒注意到,妹妹的嘴角還藏著一絲奸計得逞的得意……
“姑爺啊,你出去這麽久,小姐定是思念得緊了。”綠蘿寸步不離地跟在林牧後頭,絮絮叨叨著,明明是十多歲的小姑娘,偏偏跟老媽子似的,“等回了長沙,若是能帶回些禮物,小姐一定會很高興。”
林牧哭笑不得:“那你說說,你家小姐喜歡什麽?”
小丫鬟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眼睛一亮:“刀!”
額,說起來,
呂玲綺確實是對這些兵器感興趣。 只是,林牧可以確定,當二人相見,含情脈脈對視,你儂我儂之際,自己掏出一柄刀說:“娘子,這是為夫送你的禮物。”
嗯,下場一定非常慘烈。
刀你個大頭鬼啊!到底是讓呂玲綺自刎還是把刀交給她閹了自己?
所以說,小丫頭畢竟是小丫頭,固然有些情竇初開了,但對於這些女兒家的心事還是相當不了解。
林牧憂傷地歎了口氣,將小丫鬟頭上的包包頭頭巾弄亂:“綠蘿啊,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授人以柄?”
“姑爺,綠蘿不識字。”
“這個不重要。你隻用知道,這個意思是,把刀把交到別人手裡。”
“然後被捅了一刀?”
林牧點點頭:“嗯。”
小丫鬟愣了愣,有些沮喪,語氣低落道:“嗷,綠蘿明白了,姑爺是在嫌棄綠蘿笨,出的都是餿主意……”
“我可沒這麽說。”
“哼,不理姑爺了!”
“哈哈!”
兩人的笑聲灑在秋老虎的余威中,驚起一群鳥兒,直上雲霄。
不遠處的魏延不滿地白了這邊一眼,嘴裡嘟囔了一句:“戀奸情熱……”這是他新近學會的高雅詞,一天要用上十遍。
其實,主要還是受了刺激。
盡管那位小翠姑娘與自己情投意合,可這返程途中,卻愣是跟自己不再親熱。
理由還特別擲地有聲:“奴家雖曾在風塵,如今幸得君垂憐,還望君以禮相待。”
翻譯過來就是:我以前賣身,你花了錢,愛怎怎地,甚至不花錢,我喜歡你,也可以隨便;現在從良了,有身份了,希望你對我放尊重些。
把魏延給鬱悶的,偏偏又發作不得。自己挑的老婆,含淚也要跪著把婚結了啊。於是隻好每天憤憤不平看著林牧跟綠蘿朝夕相處,不禁悲從中來。
唯一的好處是,既然不能溫柔鄉了,打熬筋骨、鍛煉武藝,就顯得勤快了許多。整體不是找趙雲切磋,就是被甘寧毆打。
嗯,趙雲嘛,為人還是方正的,說了是切磋就會點到為止,絕不會有什麽出格的舉動。甘寧就不同了,暴脾氣一上來,先把你揍個痛快再說。
欲生欲死間,魏延倒是進步神速,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
好在,前方就要到長沙了,等進了城,他打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張旗鼓地把親給結了,算是給自己二十多年的單身生涯一個完美的交待。
只是,越前進,所有人覺得越不對勁。
長沙也算是荊州的大城了,一向欣欣向榮,否則,林牧也不會想到在這裡開沙縣了。
可是,怎麽前邊有點兵荒馬亂的景象?遠遠聽去,似乎還有肅殺的喊殺聲。
林牧臉色一變,莫非,蔡瑁這廝還是不顧大局,對呂玲綺他們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