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家裡能有一頭牛的,少說也算是村霸級的人物。
至於像馮土鱉這種,家裡有兩頭牛,那直接就可以自己搞起一個莊子,要是有辦法再多弄點地,百十人跟在屁股後面吃飯那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若是按照一般人的套路,那時候的馮土鱉應該是埋頭苦乾,想法子開墾也好,買賣也好,兼並也罷,總是想著要把自己的莊子擴大,然後成為地主老財。
同時娶個妻子,精力旺盛點的,再搞幾個通房丫頭,生幾個娃兒,就這麽一輩子過去了。
運氣好一點的,說不定兩三代之後,就有了一個小世家的雛形。
運氣不好遇到敗家子,或者天災啥的,那就算是倒了血霉,重新成為黔首,然後悄無聲息地消失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關鍵是馮土鱉這種不按套路出牌的,不但讓那些世家們摸不清頭腦,就連大漢丞相也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什麽。
不說別的,就說這錢財一事。
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會賺錢一般,人又好說話地很,只要想到一個門路,就死命地散財,非要拉著別人一起發財。
在別人眼裡就算是丟了性命也不能泄露的手藝,他根本一點不在乎。
到了如今,有些人可能就自認為是終於看懂了馮土鱉的想法。
因為這種粗暴而簡單的方法,同時也是極為有效的方法。
短短的時間內,馮土鱉身邊就迅速地聚集了一個不小的利益集團。
有形的,無形的,要是有人想對馮土鱉動一下歪腦筋,不等他自己動手,就肯定會有人自動站出來給他擋箭。
甚至只要這隻土鱉不自己作死,大漢丞相也會死命地把他保下來——至少在沒有完全有把握控制住羊毛紡織之前,不會允許有人去動他。
所以把話說回來,家裡有牛還要來漢中墾荒的人家,那肯定就不可能是黔首,甚至連普通的自耕農人家都極少。
要麽就是家道中落,不得不想法子維持住日子,免得自己掉入黔首行列。
要麽就是哪個小世家或者世家旁枝,分出一點錢糧給庶子,然後把人趕到漢中,開拓新地方。弄得好了,那就算是又得了一處開花結果之處;弄不好,那也不心疼,反正庶子沒人權。
在馮永看來,眼前的這戶人家,更像是前者。
這倔強的小子那生疏的翻地手法,說明以前他是沒乾過農活的,再看看另一邊的地頭,還有兩個仆人在乾活,更說明原本家境不錯。
要是沒有一定的年代積累,哪來這麽忠心的仆人?
最重要的是,接著自己話頭的女郎,雖然一身樸素的打扮,可是仍掩飾不住那姣好的容顏。
雖是粗衣裹身,卻又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人不嬌而媚自天成,不外如是。
若是換了身上好的衣裳,莫說鄉野村頭,就是小世家裡,也未必能培養出這麽一個高顏值高氣質的女郎出來。
所以說馮土鱉蹲在人家地頭看人家耕種,是有原因的。
“貴人之稱可當不起,”馮永看那女郎舉止有度,連忙還了一禮,“喚我馮永即可,還未請教娘子尊姓大名?”
“妾身賤名,說出來汙了馮郎君之耳,不提也罷。此番與小弟前來漢中墾地,隻為了能糊口度日罷了。”
女郎卻是沒有說出自己的來歷,只是指了一下那個冷眼看過來的小子,又福了一福,轉過身去,竟是顧不得髒汙,俯下身去,幫忙清理地裡的雜草和小石頭。
看著那雙蔥白玉嫩的手,竟然用來乾這種活,馮土鱉覺得當真是暴殄天物。
當下歎了一口氣,對著那女郎的小弟說了一句:“這位郎君,你這種翻地之法,當真是誤了時間。”
說著,脫下靴子,撩起下袍,走到李家郎君旁邊,說道:“且讓我來給你做個示范。”
那倔強小子站立著不動,冷冷地說了一句:“不用你這般好心。”
“阿弟不得無禮。”
果不其然,那女郎在後面說了一句,“這犁可是馮郎君做出來造福大漢百姓的,天下還有人比馮郎君更了解如何用它嗎?”
說著又對著馮永點點頭,“能得馮郎君親自指點,當真是榮幸。”
馮永驚訝地問道:“這位娘子知道我?”
“這種犁,專是為家中有些田畝的人家而做,只要是用上這種犁,誰人不念著馮郎君的好?”
女郎說的話,很是入耳,讓馮土鱉不禁有些飄飄然。
他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女郎,又看了一下那小郎君,只見他已經聽話地放開了犁把。
當下也不客氣,握住犁把便吆喝一聲, 使喚著牛緩緩向前走去。
當初在錦城時,為了弄出八牛犁,馮土鱉也算是沒少下地試用。這曲轅犁自然也是要用來做參考的,所以倒也用過幾次,不算太生疏。
可是畢竟不是常年下地的人,剛開始的時候沒把握住,翻出的犁溝雖然比那少年直一些,但卻算不得平直好看。
當下就惹得那少年抱臂冷笑,雖是不語,卻看出他很是不屑。
很顯然,他把馮土鱉看成了過來討好他家阿姊的好色之徒。
馮土鱉到了地頭,回頭看了一下,當下有些尷尬地乾咳一聲:“這犁沒調好,翻得深了,容我先調一下深淺。”
那女郎含笑地點點頭,“馮郎君說的,定是有道理的。”
這個妞,很不錯啊。
知性,有禮,有顏值,又懂得體諒人。
馮土鱉嘀咕道,彎下腰去調了一下,再次轉過頭來翻了一條溝,這一下就平直多了。
來回翻了幾次,馮永放開了犁把,說道:“你們這犁,做的不夠好,太直了,應該再彎一些,這樣能讓牛省些力氣。這墾荒不是個容易的活,牛要是累壞了,這地就不好耕了。”
“還有,這地是新翻出來的,前面幾次不要翻得那麽深,選翻得淺一些,等清理好了,再深翻,這樣可以更好地種糧食。”
“謝過馮郎君指點。”女郎又是福了一禮。
“不客氣,說來我也算是漢中典農官呢,這本就是分內之事。”
馮永大氣地揮揮手,說道:“我就住在那邊不遠的地方,要是有什麽事,直接過去找我就成,記得報我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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