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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漢之莊稼漢》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並州長史
雁門塞以南的第二第場雪下來之前,晉陽的刺史府來了一位客人。

 這位客人姓諸葛,名喬,字伯松。

 他上個月,剛剛被右驃騎將軍舉薦為並州刺史長史,如今正是過來就任的。

 “哎呀,諸葛長史,吾等可是久候多時了,快請進,快請進!”

 以並州刺史鄧芝為首的一眾官員,今日齊聚刺史府,一齊迎接諸葛喬的到來。

 這讓諸葛喬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躬身還禮:

 “喬何德何能,如何能擔得起右衛將軍親來迎接?”

 右衛將軍,又掌並州軍政,在季漢朝堂上的排名,前五是肯定的。

 認真一點,排前三也不是不可以。

 至少在名義上是這樣——右驃騎將軍都得居其後。

 如果能在並州再做出亮眼一些的政績或者攢下軍功,回朝後妥妥能以三公之位養老。

 能從刺史府出來親自迎接諸葛喬,真算得上是屈尊。

 鄧芝已經過了耳順之年,但身子骨仍是很硬朗,扶起諸葛喬的手臂很有力:

 “諸葛長史,同僚之間,何須多禮?外頭天冷,快裡面請。”

 排名前三又怎麽樣?

 大得過丞相嗎?

 雖然丞相已經不在了,但藍田山上的那個墓,可是一直在盯著大漢呢!

 自天子以下,多少人要受丞相的恩情?

 就連鄧芝自己,也不例外。

 在場的人,看的是諸葛喬的長史身份嗎?

 看的是丞相之子的身份。

 當然,還有右驃騎將軍的阿兄身份。

 人家給臉面,

諸葛喬自然也不會不識禮數:“右衛將軍先請。”

 “好好,長史也請。”

 眾人一起回到府內,進入客廳。

 客廳四周掛著厚厚的精美毯子,擋住外頭的寒風。

 四角擺著暖爐,裡頭燒的是精煤,還有銅鑄的管子把煙氣排到外頭。

 十幾根小兒手臂粗的蠟燭,把整個客廳照得亮堂無比。

 每個案幾上,都排著蒲桃酒、蜜酒、黃酒。

 粗暴的奢侈。

 鄧芝不是講排場的人,更不是什麽喜好奢華之輩。

 相反,他性情剛簡,不飾意氣,賞罰明斷,善恤卒伍。

 身之衣食皆來於俸祿,不苟素儉,不治私產。

 若不是兒子鄧良是興漢會十大交椅之一,就憑他那點俸祿,家中妻小撐死能混個溫飽——等他死後,說不定連溫飽都有問題。

 丞相好歹還有幾百畝桑田留下來呢,他連田產都無。

 但也正因為鄧芝性情剛簡,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對有才能的人很是器重。

 如馮都護、薑征東等,他都會笑臉相迎。

 而對於那些名不副實的士人,特別是當地大族推出來的子弟,他常常懶得和對方打交道。

 所以士人也不喜歡與他結交。

 此時的他,一反常態地擺出這等奢豪的場面,饒是諸葛喬早有心理準備,也忍不住地有些吃驚。

 然後下意識地掃了一眼下邊。

 這一次宴席,除了並州刺史府的主要官吏,還請了太原王氏、郭氏等大族。

 諸葛喬當然知道,鄧芝此舉,不僅僅是為了給自己接風洗塵。

 同時也是為了在氣勢上壓住並州的世家豪族。

 不過很明顯,鄧芝的目的似乎是達到了。

 擺在席面上的這些東西,確實讓有些人面露驚容。

 以前只聽聞漢國物資豐沛,如今倒真是見到了一回。

 不說其他,單單那十幾根又粗又大的白玉蠟燭,他們就從來沒有見過。

 但在心驚之余,同樣有清醒之人,品出了其中的味道:

 “今日的宴會,似乎不簡單啊!”

 漢軍鐵騎繞九原故地,聲東擊西,突襲並州,打了大魏一個措手不及。

 太原這個並州郡治,幾乎沒有多少抵抗,就被漢軍接手。

 漢軍能輕易控制住太原,除了戰略戰術欺騙的成功,漢軍將士的善戰。

 同樣也離不開魏國的判斷失誤,以及太原大族的明哲保身,冷眼旁觀。

 甚至連前並州刺史畢軌自盡前,讓人焚毀府庫,不給漢軍留下糧草的軍令,都被人私下裡攔了下來。

 畢竟當時並州僅有的守軍在前方大敗,城內基本可以說是守無可守。

 太原的大家族可以心向大魏,也可以忠於大魏。

 但總不能為了大魏,引火燒身,用族中子弟的身肉之軀,去阻擋漢軍的鐵騎吧?

 要是這麽做,真能擋得下來也行呢。

 畢竟替大魏守住了並州,又打破了馮鬼王戰無不勝的名聲,回報率簡直不可估量。

 但在那種情況下,怎麽擋?

 還不如做人留一線。

 果然,後面的河東民亂,讓王氏郭氏為首的太原大族,在暗自慶幸一番的同時,又忍不住地流冷汗。

 馮鬼王做事,果真入他阿母的陰毒無比!

 偏偏還不落人口實——當時河東的各家族老,可是磕著頭,求著在大河邊上釣魚的馮鬼王出兵平民亂。

 “誰還看不出來?”

 旁邊有人接口,“就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以前就有傳聞,說季漢對世家豪族行以苛政,更傳聞在涼州運用了鐵甲騎軍滅人滿門。

 當然,凡事都有好有壞嘛。

 也有傳聞,但凡跟對了方向的世家,連個旁支都能另起爐灶,成為一脈之宗。

 蜀地世家被肢解了不少,但也有走出蜀中的旁支。

 涼州豪族有被滅門,同樣也有賺得滿嘴膏油的。

 “他們南下河東的時候,我們好歹也是出了錢糧的,狡兔死走……,呸,我是說,就算是想要藏良弓,也不至於在這個時候吧?”

 雖然當時一時手緊,有點拖拉。

 但漢軍攻破鸛雀河谷,進入河東的時候,大夥不是立馬湊齊第一批糧草送去了嗎?

 “想什麽呢?真當這是鴻門宴?”

 王氏的代表叫王晨,聽到對話,瞟了一下兩人,淡然道:

 “河東民亂那麽好的機會,他們都沒有動手,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諸葛喬是誰?

 那可是某位馮姓人士都要喊一聲阿兄的人物。

 在給他接風洗塵的宴會上搞事?

 哪個夠膽啊!

 太原郭氏的代表郭配轉過頭去,正正經經地看著王晨。

 王晨毫不示弱地回看對方:“做什麽?”

 郭配開口問道:“你是真不擔心?”

 王晨是太原王氏的代表,但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魏國征東將軍王凌的兄長。

 當年王允殺了董卓後,日生驕益之心,群下漸漸離心。

 王允後面又不聽勸,欲強行罷涼州將領之權,再以關東人士控制涼州軍。

 涼州這麽多年來,本就與關東一直有隙。

 這個風聲一傳出來,竟然傳成了王允要引關東兵東進,準備殺掉所有的涼州人。

 涼州軍的將領惶惶不可終日,最終舉兵而反,攻入長安,王允全家被殺,宗族多被害。

 唯有侄子王晨與王凌翻牆而出,逃回太原。

 經此一事,尚還年幼的王氏兄弟,算是徹底明白了“雞蛋不放同一個籃子”的重要性。

 於是王晨留守太原,而王凌往東入仕魏國。

 然後嘛,事實證明,未雨綢繆是對的。

 要不然,並州易主之後,王氏所要面臨的局面,肯定比現在要尷尬得多。

 君不見,河東陷落後,裴潛都放棄了魏國尚書令的位置,跑回了老家?

 “有什麽好擔心的?難道你沒聽說,河東裴家那個二十多年前就流落到蜀地的裴俊,回到河東探親了?”

 說到這裡,王晨看了一眼上邊,鄧芝正忙著給諸葛喬介紹刺史府的主要官員。

 他嘴裡輕聲說道:“更別說裴潛的另一個兄弟裴徽,可是在太傅府中任事呢!”

 有本事怎麽不拉著他的兄弟一起逃回來?

 各為其主嘛,基操啦!

 聽到王晨的話,郭配若有所思。

 王晨看到他這個模樣,趁著上面的人沒有注意到這邊,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莫不成,你是怕了?”

 郭配冷笑一聲:

 “既然你都不怕,我還怕什麽?”

 王晨有一個兄弟,叫王凌,郭配也有一個兄弟,叫郭淮。

 王凌是魏國大將軍曹爽要拉攏的人,而郭淮,則是在魏國太傅麾下領軍。

 太原王氏與郭氏,彼此彼此。

 兩人正說著話,鄧芝已經開始諸葛喬介紹今日前來的太原士紳。

 王郭兩家乃是太原最負盛名的大族,自然是排在最前面。

 諸葛喬臉上帶著謙和的笑容,只是目光在兩人身上停留得有些久,連帶著臉上笑容都讓人覺得開始有些意味深長起來。

 待介紹完畢,這才算是正式開席。

 諸葛喬背靠馮都護,並州刺史府的官吏自然不敢怠慢。

 同時他又是出自琅琊諸葛氏,舉止吐談間,有世家子弟的風度,所以在座的大族子弟,也願意賣他一個面子。

 酒過三巡之後,這席間的氣氛,漸漸變得熱烈起來。

 諸葛喬乘著酒興,起身舉杯對著眾人說道:

 “喬本不才,卻受國家厚恩,任職並州,說句老實話,吾這心裡啊,實是有些惶恐。”

 現場響起一陣善意的哄笑聲。

 “天下誰人不知,並州乃寒苦之地?又常有胡人作亂,我就怕,有負皇恩啊。”

 “不過到了這裡,見到諸位英傑之後,吾心裡反倒是踏實了。喬厚顏,但求諸位能略助一二,便不勝感激。”

 王晨聽到諸葛喬的話,略帶得意地看了一眼郭配。

 看到沒?

 諸葛喬這個話,其實就是在安撫人心。

 一般來說,面上功夫做到了,大夥也就和和氣氣給個面子。

 但諸葛喬接下來的話,卻是讓人不由地豎起了耳朵:

 “某此次前來,匆忙之間,也沒有什麽準備,最多也就是從南中帶了一些土特產過來,諸位請莫要見笑。”

 南中土特產?

 諸葛喬的話音剛落,但見門口的厚毯子被掀起,下人魚貫而入,給在座的每人送上一小罐茶葉和一小塊紅糖。

 糖與茶葉?

 說禮重吧,倒不算重。

 能在屋內陪坐的刺史府官員,有一個算一個,都算得上是刺史府的重要人物。

 而能在屋內陪坐的士紳,就更是地方大族。

 這點糖和茶葉最多讓他們眼皮抬一下下。

 但要說輕,那也不算輕了。

 紅糖與茶葉,一直以來,都是季漢的戰略物資。

 特別是紅糖,只要超過一定的數量,都要被嚴格控制流向。

 這個一定的數量,是指能製作出一批軍用乾糧的數量。

 紅糖用來製作軍用乾糧,所提供的熱量遠超普通食物,而重量卻又遠遠輕於一般糧草。

 戰前給將士吃糖,比給士卒喝酒吃肉還要能提升士氣。

 戰後給受傷的將士喝些糖水,可比給他們喝肉糜強多了。

 而且紅糖攜帶輕松,保質期長,哪一樣不比肉強?

 所以就算是到了後世,糖一直都是國家戰略物資,同時也是大宗交易物資。

 更別說現在,一般人想要購買,沒有渠道,還真不算太容易。

 “大夥都嘗嘗這南中的特產,”諸葛喬笑眯眯地示意道,“特別是這紅糖,入口極甜,比怡糖還要甜。”

 鄧芝很給面子,拿起來吃了一口,然後點頭讚歎道:

 “確實極甜,說起來還是諸葛長史門路廣啊,並州不知多少人想要買紅糖,都沒有門路買得到呢!”

 可不是?

 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並州其實是流入了一批紅糖。

 大多是從胡人手裡流落出來的。

 乃是關小君侯許諾給並州胡人的賞賜。

 不過也就僅僅是這一批。

 後面有人想要再買,沒了!

 聽說雁門以北,倒是有少量紅糖流通。

 但人家不允許通過雁門塞啊。

 興漢會就拿它來換胡人手裡的馬匹牛羊呢。

 沒有興漢會的門路,想要拿到紅糖……

 嗯?

 門路?

 門路!

 有人已經反應過來了,猛地抬起頭來,有些不可置信地向上邊看去。

 “好甜,果真是好甜!”

 郭配已經搶先吃了一口紅糖,搖頭晃腦地大聲道:

 “如怡如蜜,入口即化,直沁心脾……”

 入你阿母!

 王晨差點就想掀了案幾。

 你好歹是世家子弟,能不能不要這麽丟人?

 然後他伸長了脖子,大聲喊道:

 “諸葛長史當真有門路買到紅糖?”

 諸葛喬臉上帶著矜持的笑容:

 “喬前些年一直呆在南中,也跟著興漢會開了一些種植園,承蒙馮都護的錯愛,持有一些紅糖和茶葉的配額。”

 丞相遺留下來的爵位諸葛喬是沒要,但黃月英做事公道, 把相府大部分的產業份額都給了他。

 不是那幾百畝桑田。

 而是馮都護借關鎮東之手,孝敬黃月英的興漢會相關產業乾股。

 再加上馮都護初至漢中的時候,也曾送給諸葛喬一部分股份。

 “所以說呢,我手頭每年都有一些紅糖茶葉毛料之類要發賣……”

 他的話還沒說完,好多人都已經“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鄧芝臉上笑眯眯的,似乎並不覺得諸葛喬搶了自己的風頭。

 反正諸葛喬越是給力,並州的治理就越是輕松,他回朝後以三公養老的可能性就越大。

 馮都護果真是重情重義啊!

 如此大力支持諸葛伯松,若是他能在並州站穩了腳跟,待自己退下去,這刺史之位,說不得就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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