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的臉色立刻就鐵青了起來,若非是在大殿之中,若非陳柏是當朝衛尉、世家領袖,聽了這樣的評價,他早一個大耳瓜子扇上去了。
只是當著諸侯外戚天子的面,被劉瑞貿然說他刻薄,即使陳柏自認為自己修養已經很不錯了,依然惱怒了起來,也顧不得其他了,哼道:“衛尉何出此言?寡人刻薄在哪裡?”
他轉身面朝天子叩首道:“請陛下為臣做主?”
天子陳慶看到陳柏這般模樣,其實心裡是暗爽的,但他還是故作嚴肅的質問劉德:“劉瑞!你怎麽回事!怎可對梁王出言不遜?今日你若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朕必定重重責罰你!”
高晟眉頭一挑,有些擔憂的看著劉瑞。不僅是他支持削藩,還因為他和張森的矛盾,現在因為有劉瑞從中周旋,才沒有爆發。
而張森也是露出擔憂的表情,他雖然想扳倒高晟,但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所以他們都不希望劉瑞出事。
但他稍稍側頭,卻沒看到劉瑞誠惶誠恐的面色,依然是那副雲淡風輕的神色,仿佛一切與他無關一般。
只聽得劉瑞笑了一聲,然後說道:“殿下,臣說錯了嗎?您膝下十一子,倘若皆若殿下所說一般都還算孝順懂禮,殿下卻為何如此偏心呢?不過是為殿下那剩余十位王子抱不平罷了!”
陳柏一臉疑惑:“你這話什麽意思?”
劉瑞歎了歎氣說道:“殿下,您膝下十一位王子,都是孝順懂禮的棟梁,太祖皇帝血脈,何以殿下隻立長子,而舍棄其余諸子?殿下百年之後,太子襲號,而其余諸子卻最多隻得一二人能得朝廷嘉許,封為徹候,多數子嗣卻要泯然眾人。”
然後又歎了口氣:“臣不過是為那些將要泯然市井之中,從此操持賤業的王子抱不平罷了!”
陳柏被氣笑了:“那依衛尉之言,寡人該怎麽做?”
劉瑞提高了聲音,不僅對陳柏,而是對大殿內所有的藩王、百官說道:“依臣看來殿下當上報朝廷,十一子人人皆立為太子,如此,殿下百年之後,膝下十一位王兄,人人開國家建社稷,皆為諸侯”
劉瑞此話一出,那些非嫡非長的王子們猶如久旱逢甘霖,立即精神抖擻。
這些被自己老爹打發來洛陽做代表的王子,大部分都是庶子,不怎麽受寵,就算死在外面也不心疼的那種。
自然,這些王子不過是頂了個王子的名號而已,等他們的老爹兩腿一蹬之後,就會被打發點錢財,分點家產,出去自謀生路了。
先前,他們對此是無可奈何的。畢竟祖宗制度、周室規矩在哪裡擺著,就算有什麽不滿,也只能咽下心頭。
可如今聽得劉瑞這麽一說,他們的眼睛頓時就亮了。
假如劉瑞能說服陳柏同意他的那個方案,那麽,等他們回了封國,自然會拿著此事來宣揚。
他們當然是不受寵的,但是,各自封國中還有大把受寵的卻做不了太子的兄弟。
只要鼓動這些兄弟起來鬧騰,再讓各自的母親猛吹枕邊風,將來也不是不可能混個王當啊!
至於這個事情裡面隱藏的陷阱,在場諸侯與王子不是傻瓜,自然能一眼就看出來。
若按照劉瑞的辦法去做,封國會越來越小,勢力越來越弱,三五代之後,可能目前的各國封地就會徹底變成毫無存在感的小國。
只是,人都是自私的。有句話叫做,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更何況被派來作為代表的王子,
本來,是根本沒機會做什麽一國之君,甚至連個關內侯的爵位都很懸。 不僅僅許多王子心裡開始起了小心思。就是某些諸侯王心中的心思也開始動起來了。
譬如某位諸侯王,他本來一點都不喜歡他的太子,更愛寵妃所生的兩個幼子,只是奈何太子是朝廷冊封的,他根本無力反抗。
可是,若按照劉瑞的方法,把封國給分掉,老大繼承自己的王位,其余諸子各自分得一塊地盤,稱孤道寡。這好像似乎不是什麽壞事嘛?
事實證明,並非人人都是有野心的,也並非人人都有遠見。更多人從來隻考慮當前,至於以後?等以後再說吧!
只是,此等美事想要成功,還得看天子的!
於是,無數道目光投注在了劉瑞與陳柏身上,許多人更是眼巴巴的看著陳柏,隻盼著從陳柏嘴裡吐出一個好字。
劉瑞自然也明白趁熱打鐵的道理,立刻說道:“殿下若是覺得臣所言不虛,那臣願向陛下進言,助殿下和諸位王子爭一爭。”
陳柏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出聲。他心中知道,這是一個包裹著蜜糖的陷阱。
但是他閉上眼睛,想了想自己所愛的兩個幼子,又想了想后宮中那些嬌滴滴的美人兒。
而後他轉頭看了看在座的那些王子甚至藩王們發光的眼神。終於明白過來,就算明知道有毒,這個坑,他還真不得不跳!
陳柏咬著牙,艱難的從嘴裡吐出一個字:“善!”這句話說得極其艱難,仿佛抽幹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
可是不說又能怎麽樣呢?先不說禦座上的皇帝會怎麽樣。也不說回到CD後,那些妃嬪和庶子們會不會鬧翻天。
就說大殿上這些鼠目寸光、安於現狀的藩王和王子們。他們的眼神仿佛在說:“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吞了你。”
當陳柏說出那個“善”之後,劉瑞馬上向陳慶跪下喊道:“懇請陛下準許梁王殿下所請。”
高晟見到劉瑞跪下,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中間口中大喊道:“懇請陛下準許梁王殿下所請。”
接著便是張森、李嶽、王畿、劉縉。大周的官員百年難得一遇的意見一致。
陳慶看到下面的雙肩,心裡樂開了花。但臉上還是做出一副為難的表情:“雖說祖製難違,可梁王叔還有眾愛卿都有此請。那多半是此祖製不和時宜。朕相信,列祖列宗若是看見,也一定會理解朕的。好,朕準了。”
這就算是給陳柏的那十一個兒子人人都安上一個未來國王的身份了。
陳柏不得不跪下來謝道:“陛下聖恩,臣銘感五內!”
此刻陳柏的心裡就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讓他有種被人賣了還得幫人數錢的惡心。
劉瑞的話,作為天子,陳慶自然是明明白白。
他也明白,若按照劉德所說的去做的話,那就用不著削藩了,只要此事成了朝廷政策,那麽時間自然會幫他消滅那些尾大不掉的藩國。
只是……那要花多少時間呢?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
劉啟暗自在心裡搖了搖頭,他能明顯感到,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就怕那天撒手人寰,留下年幼的太子,那就真的是任人拿捏了。
而且陳慶心中有一根刺,這根刺不是別人,是他的父皇—周明帝陳凌。
從小到大,他的父皇對他都有一種疏遠感,反而更親近那個英年早逝的庶出弟弟。而且非常冷落他的皇后母親導致母親鬱鬱而終。
從那時起,陳慶就在心裡想:“我哪裡比不上弟弟?母親哪裡比不上那個女人。”
哪怕是那個女人死後、自己的弟弟死後父皇也沒有關心過自己。他暗自發誓,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績,給父皇看看,讓他為自己的眼光而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