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錚臉色大變,說道:“陛下,臣不知李公公這話是何意思。”
“知不知道天知道,你也知道。”李錦直接揶道。
這時坐在胡凳上的張嶺也跪下,表示自己願意領罪。
而外面又刮起了大風,李錦怕陳凌著涼,連忙對守在門外的太監們喊:“快,把門窗都關上。”
“不要關。”一直沒有發話的陳凌喊道。
他站起來走向張錚,李錦連忙上去準備扶他,沒想到他冷冰冰的說:“不要擋著朕。”
他走到張錚面前說:“張錚,當這天你要如實回話。”
“皇上就是天,臣沒有說一句假話。”張錚跪在地上表態。
“轟!”
外面響起了雷鳴聲,陳凌向四周看了看,又說:“張錚,你聽見雷了沒有?”
張錚立刻賭咒:“天在上,陛下在上。臣若是敢欺君,就讓天雷把臣給齏了。”
陳凌開始踱步,一邊轉悠一遍說道:“上天把九州萬方交給了朕,朕既是天子,也就是萬民的君父。現在朕拿著糧去賤買子民的田地了。朕要真是這樣的天子,天厭之。朕要是這樣的君父,萬民棄之!”
張錚聽到陳凌這麽說,心裡咯噔一下,連忙說道:“臣該死,如果豫州真有人打著內廷的名義賤買災民的田,臣請立刻徹查。”
“這還用查嗎?”李錦說道“李芳還沒有到陳留,豫州就有人打著內廷的名義去買田了,糧車沒有離開州府的時候,鄭景何箴都在場,他們就沒有向十三曹呈報?”
“十三曹沒有收到呈報。”張錚保證道:“真要是鄭景、何箴他們乾的,臣請立刻在豫州便把二人就地正法,臣也願一同領罪。”
一直在房內踱步的陳凌終於坐了下來,看著張錚說:“話說到這個份上,按理朕也不能夠不認可了。可是也不能就這麽認可。朕把朝政都交給了你們,你們落下這麽大的虧空,為了替你們補虧空,朕也同意了買田。”說著,他的語氣漸漸變得陰沉:“你們若是想把虧空的帳都算在朕的頭上,朕的這個位子乾脆交給你們來坐。”
跪在一邊的張嶺聽著陳凌的話,心裡真是三分驚慌,七分苦澀,他無力的說道:“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都是張錚的錯。”說著摘下了自己的官帽放在地上:“只要能夠澄清聖名於萬一,老臣和張錚願現在就請陛下治罪。”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就想撂挑子了?”陳凌說道,說完又看著李錦:“咱們就姑且信他們一回。”
“事情由張錚去查。”陳凌想了想又對李錦說:“今天朕說的這些話就你們三個聽到了,不要傳出去。”
“奴婢明白。”李錦連忙答道。
陳凌覺得大棒揮得差不多了,說了句:“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看著年過八十的張嶺,陳凌對著張錚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張嶺。
張錚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自己的老父親扶起來。兩人攙扶著走出玉熙宮。陳凌見外面下起了大雨,對張錚說道:“替你爹打著傘。”
“喏!”
從玉熙宮沿著通道走到大殿門口也就五丈路。今日,張錚攙扶著老父親仿佛走了幾十年。執掌朝政數十年,多少風雨揮灑而去,今天這場大雨,僅憑張錚為父親擎著的這把傘還能遮擋得住嗎?
“拿開!”張嶺打掉了張錚手裡的傘,一頭扎進瓢潑大雨裡,八十歲的他站在風雨裡,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風雨壓垮。
“爹!”張錚也扎進雨裡,
跟在他父親身後說:“您老替陛下遮風擋雨,可兒子一直替您老遮風擋雨呀!要殺要剮,兒子一個人當了,不牽扯你就是。” 張嶺聽到兒子這番話,轉過身看著他說:“張錚,我告訴你。整個大周只有一個人可以呼風喚雨,那就是陛下;只有一個人可以遮風擋雨,那就是我。你和你用的那些人,誰也替我擋不了風雨,盡是在招風惹雨。陛下呼喚的風雨我都擋了數十年了,你們招惹的風雨沒人替你遮擋,扔掉你手裡那把傘,他救不了你,更救不了我張氏。”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隻留下張錚一個人在雨裡嚎啕大哭。
此時太子府,太子陳慶似乎和太子妃李氏產生了分歧。
“小戶人家,眼皮子就這麽淺。”正在看書的陳慶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旁邊正拿著一件衣服往上面繡花紋的李氏笑了笑,她了解丈夫的脾氣,有些孩子氣。便像哄孩子似的說:“臣妾家裡是小戶人家,可這跟眼皮子淺沒關系。陛下一賞就是十萬匹綢緞,穿不了也不敢退。正在為沒地方擱發愁呢!真要是能退明日就可退了!”
陳慶沒有抬頭,繼續看書,嘴裡飄出一句:“那就退了。”
“尊者賜不敢辭!”李氏說道:“殿下幾時見過有人把陛下賜的東西退回去?殿下想想,臣妾的娘家真要把東西退了,你讓陛下怎麽想?天下人又怎麽想?陛下做惡人,我們來賣好?”
陳慶把書一放沒好氣道:“哪兒就扯到做惡人賣好上了”
放下書走了出來說:“陳留鬧成這樣,今年還要用二十萬匹綢緞和草原部落換牛羊馬匹,再鬧下去,不定還要死多少人。”
陳慶並不是不知道局勢,而是心軟,恰恰是看清了再鬧下去還要死人, 他才會迫不及待的把十萬匹綢緞退回給自己的父親。這樣就導致了他忽略了實情,現在自己的妻子提醒他,可是他根本不願意相信或者說狠不下心。
“死多少人也不能退。”一句話把陳慶堵得啞口無言。
陳慶在和妻子的辯論中敗了,為了緩解尷尬隻好轉移注意力朝外面喊道:“馮湦回來了沒有。”
聽到陳慶叫人,外面進來一個渾身濕透的太監像他拜道:“主子,奴婢已經回來一陣了。”
“回來怎麽不進屋?”陳慶眉頭一皺:“弄得濕淋淋的,生病可沒人管你。”
馮湦似乎習慣了自己主子那毒舌似的關心,面不改色的上前說:“主子,奴婢打聽清楚了,一個早上,陛下把張氏父子好一頓臭罵。”
“都怎麽罵的?”陳慶坐下後問到。
馮湦答道:“回主子,李公公還陪著陛下,詳情奴婢還沒法問,只聽當值的小太監說是為了陳留買田的事。”接著語氣變得更小心起來:“主子,陛下好像說,乾脆把位子讓給張氏父子來做好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陳慶說道
“喏!”
等馮湦走了,他有叫了一個侍女吩咐道:“一會兒去熬碗薑湯,給馮湦送去。”
待到下人都走了,李氏才上前對陳慶問:“殿下,要不要現在召見林相他們?”
“不!”陳慶阻止道:“現在情形還不太明了,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
說完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極不情願的說了句:“你說的對。”然後氣鼓鼓的回到書房看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