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玉熙宮有大事發生,不僅張嶺、林煥兩個丞相,還有禦史大夫劉慎、大司農張森、廷尉令高湦以及大內總管李錦也在場。大家心裡都不清楚,這是不是一個信號,林煥和張嶺已經開始了最後的博弈。
眾人的眼睛都望向李錦,希望從他的目光和面色中知道一點聖意,但李錦今天顯得比以往沉默。只是低頭看著地面。
大殿內更加沉寂,本來已經立春刮起的柔風,竟有一絲蕭瑟淒涼之感。
終於,內殿傳來腳步聲。紗幔被一隻手撩開,周帝陳凌面色冷漠的走出來。
“參見陛下,太子殿下。”眾人向陳凌躬身行禮。
出來的不只是陳凌一人,後面還跟著太子陳慶。
陳凌穿著一身寬大的棉袍,走得慢袍袖也飄不起來。他就拖著垂下去的袍袖,慢慢的移到大殿中間那把椅子坐下。
陳慶跟著他,在他下方左側的那把椅子前站住了。
“都起來吧!”陳凌發話。
“謝陛下。”
陳凌掃視著眾人,最終把目光落在了張嶺身上,眼裡閃過一絲心疼:“張相還是坐下說話吧!”
李錦趕忙上前準備扶張嶺坐下,張嶺卻說道:“朝局一誤再誤,內憂外患並起。罪在百官,臣首位首揆更是難辭其咎,愧對君父。陛下,就讓臣站著回話吧!”
“兩回事。”陳凌放慢了語速,語氣也變得柔和:“幾十年了,朕最不願意說的就是朝局。今天亦然,朕不和你們議朝局,只和你們說一個話題:父子。”
所有人心裡都是一震,林煥、高湦、張森認為這是在說太子陳慶,張錚認為這是在說自己,劉慎覺得他是在說劉瑞。就連李錦想到他底下那些乾兒子,也不如平日有底氣了。
“張錚。”陳凌這時候點名了。
“臣在。”張錚出列答道。
陳凌看了看張錚,指著張嶺道:“八十歲的父親了,扶他坐下。”
“喏!”張錚扶著老父親坐下。
“你們都看見了。”陳凌開口道:“今天,朕把兒子也叫來了。不是讓他和你們議政,而是叫他和你們說說父親與兒子的關系。”
陳慶低下了頭,顯得更沒有底氣了。眾人也都屏氣凝神。
“從古至今什麽人最難呐?”陳凌開口說道:“不是皇帝、不是首揆、也不是大內總管。”一邊說一邊看著那些被他點名的人:“什麽也不是,最難的是父親。”
“就說說朕自己吧。朕這個兒子從小身體弱朕一直淡泊世事,對他疏於照顧。去年他給朕添了個孫子,朕賞了他十萬匹綢緞。可是今天,朕的兒子把十萬匹綢緞還給了朕。”
所有人頭埋得更低了,唯恐有一絲表情流露。
陳凌繼續說道:“這是兒子不認我這個父親,還是孫子不認我這個祖父?”
陳慶聽了這句話,倏的跪下在地上磕了個響頭。林煥、高湦、張森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兒。
不知過了多久,陳凌又開口道:“都不是。朕這個兒子體諒父親的難處,把十萬匹綢緞退了回來。也不是退給朕,是退給朝廷。有人以朝廷的名義把靈丘、封陵災民賑濟了。這個糧朕得還,父債子還,朕的兒子在為朕還債。誰讓朝廷國庫虧空呢!”
這時張嶺接話道:“太子殿下為子仁孝,皆因臣等治國不力。貽君父之憂,不能替陛下分憂。請陛下治罪。”
陳凌打斷道:“朕說了不議朝局。就拿陳留來說,
郡守是子之的兒子,兩個縣令是林相舉薦的,皇莊那邊是李錦的人。你們現在跟朕說朝局。” 一杆子打翻所有人,大家不敢吭聲,就立在那裡。
“張相。”陳凌說道:“你的兒子就在這裡。朕今天隻給你打個招呼,不要事事都讓他去做,管緊點兒,對你對他都有好處。”
張嶺抬起頭說:“臣謹尊聖名。”
說著頭看向劉慎,眼神變得柔和。對這個發小,陳凌總是對他比其他臣下更多寬容:“子之!你的兒子自小就聰明,也早熟。可是沒受過什麽磨難,心浮氣躁著呢!不要管得太緊讓他多碰壁。”
劉慎說道:“臣恭領聖意!”
又看向李錦:“李芳怎麽回事?十萬匹綢緞是朕的兒子幫朕還的。黑山賊要舉事,總不能胡啟在前線打仗,真要給他籌軍餉還要看別人的臉色吧?”
李錦趕緊跪下:“奴婢有罪,請陛下治罪。”
陳凌:“請罪就能請出錢來?”
李錦:“臣請罪是想告訴各位大人,皇莊是大周的皇莊,任何以皇莊的名義經商營私都屬於以商亂政。朝廷當立刻查辦,抄沒家產以做軍資。”
陳凌不耐煩了:“朕說了,朝局你們去議。朕只是打個招呼,比方靈丘那個劉縉就做得很好,把治下子民安撫的不錯。雖然給朕落下一屁股債,朕還真不好說他什麽。罷了!這個債就讓朕父子來還吧!”
說著轉身走進來內殿。
李錦目光直視著張嶺。
張嶺還未說話,劉慎搶先說道:“廷寄立刻六百裡加急送往豫州,責成劉瑞抄了那個沈陘的家,籌糧募軍供應胡啟。”
張嶺愣了愣, 有些詫異。隨後又點了點頭。
廷寄下午到達到達州府,街上早已宵禁,戒備森嚴,似有大事發生。
一陣馬蹄聲傳來,蔣校尉連忙上去迎接:“劉大人終於來了,裡面都急壞了。就等您了。”
劉瑞走進大堂,看見除了鄭景、何箴和李芳外還有四個身穿黑色錦衣的暗衛。雖然身為下屬,但進來時鄭景、何箴還有四個暗衛都站了起來。
劉瑞一怔,也站在那裡。
鄭景連忙笑一下:“劉郡守來了?這幾位是宮裡的欽差。為了一個案子,和眼下募集軍資有關。我們一起商量吧!”
劉瑞向堂上一揖:“讓諸位大人就等了。募集軍資之事屬下已經吩咐下去,現在最要緊的是朝廷撥糧。”
“我們正在商量此事,有廷寄到來。”鄭景說道:“劉郡守自己看吧!”
劉瑞接過廷寄看了起來。看完廷寄,劉瑞面無表情,讓在場的眾人有些捉摸不透。只見劉瑞向眾人一揖:“臣劉瑞,謹尊聖命。”
......
胡啟在軍營裡守了快半月,一直在查看仙公山的地形。
仙公山屬於黑山山脈,地勢險要。黑山賊龜縮於山裡。朝廷數次派兵圍剿,都因為黑山賊依托山巒阻擊而無功而返。
站在大營外的胡啟和於治正在看著仙公山發愁。
胡啟突然臉色大變,捂著心口喘粗氣。馬上就要倒下。
於治看著胡啟的樣子大驚失色:“將軍!你怎麽了?將軍!”然後把胡啟扶回大營大喊:“軍醫!”
整個大營都充斥著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