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飲子”,宋人又稱之為“湯”或“湯飲”,是一種有藥用價值的保健飲品,多用藥材、果品熬製,口味甜美。
這也是當今大宋最為流行的飲品,肇始於唐,風行於宋,有宋一代,上至皇帝下至布衣都愛飲用。
傳統文化中歷經千年流傳至今的大抵以茶、酒這兩樣最為眾人所熟知。
茶有禪意,酒帶豪氣,而宋代的飲子則處於兩者之間,既有茶的清雅益性,又有酒的怡暢爽口。
宋人禮客有個習慣,即客人進門落座要上茶、入席要上酒、送客要上湯飲,茶、酒、湯飲同時成為宋人交際的重要媒介。
送客時的“去客湯”,除了具備醒酒、保健功能之外,還是對客人的關愛,更是一種暖心的禮節。
當然,若有惡客上門時,主人也會奉上“去客湯”,以一種無聲勝有聲,大方又不失體的方式婉拒惡客,識趣的惡客飲了湯後便會馬上起身告辭。
時下是端午時節,正是楊梅成熟之時,“楊梅渴水”也是正當時。
木易一進入店內,“飲子博士”便熱情地迎了上來招呼,他說明來意並付了二十個散銅錢後,一杯當下最為新鮮的“楊梅渴水”很快便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尋了店裡臨街靠窗的一個空閑之位坐下,一邊喝著“楊梅渴水”解渴,一邊欣賞起了街道上忙碌的人群。
“小二,給來三份‘二陳湯’,快點,這鳥天熱得快渴死老子了!”一聲沙啞的喊聲驀然傳入了木易的耳中,頓時驚擾了他欣賞街上人群的閑情。
他循聲望去,見一高兩矮的三人進了店來,最先一人是個矮個,身形倒頗為壯實,長了一對三角眼,臉上不停地淌著汗,兩隻手掌不停地朝自己臉上扇著風,時不時拽起衣袖擦汗,徑直在他旁邊不遠處的一張空桌坐了下來,嘴裡不停地罵著頭頂鬼老天快熱死人了的話。
跟在此人身後的那名高個,身高六尺有余,卻有些偏瘦,跟根長竹竿似的杵著,而另一名矮個卻長得賊眉鼠眼,兩隻眼珠兒滴溜溜轉動著,看上去比一般人要精明很多。
三人穿著看上去都不像是天天風裡來雨裡去的碼頭腳行,倒像是揚州城的那些無業遊民。
這奇怪的三人因擾了木易看街的閑情,頓時引起了他的注意。
很快,“飲子博士”便將這三人所要的“二陳湯”飲子送了上來,在收了飲子錢後滿臉笑容地退了下去。
“東哥,你剛才說這事靠譜不?事成後兄弟們真可每人分到五貫?”那名長得賊眉鼠眼的男子臉上仍有些疑惑地,先是快速打量了四周一圈,才放心低聲問了起來。
“你倆這次盡可放心好了,此次可是‘水鬼’愛徒親自給的消息,保準錯不了,你倆隻管找好人負責拖貨就成,動手殺人這種事又不用咱們的人去幹,盡管放心掙這天上掉下來的五貫錢就成。”那名三角眼的男子拍著胸脯打起了保票。
“東哥,咱倆可是相識十多年了,你可別誆兄弟我,畢意這次要搶的是東關碼頭漕幫外送的黑貨,‘龍佬’可不是咱們輕易能招惹得起的!”賊眉鼠眼的男子臉上仍顯得有些不安。
“二猴子,你擔心這麽多做甚?你見我杜東什麽時候誆過自家兄弟哪?”三角眼的男子瞪了賊眉鼠眼的男子一眼,道:“再說,這回就算真失手了,咱們的人頂多也就是跟著白折騰一宿而已,根本就不會有咱們什麽事?那頭就算真查起來,那也是他們自己內部出了問題,
怎麽可能牽連到咱們的頭上?” “成!這事先算我兄弟倆一份,其他的人我這就回去叫齊了,後天上午咱們按約定好的地方碰面。”賊眉鼠眼的“二猴子”眼中閃現出了精芒,帶點興奮與期待,終於點頭應承了下來。
那一高兩矮的三人在飲子鋪裡又閑扯了一會男人常扯的那類兩眼冒光到流口水的事情,待手中的“二陳湯”喝完,便出了店門,分成兩個方向各自辦事去來。
木易將這一整個過程的所有談話都聽全了,對於此三人所說的之事,他心裡已然十分清楚……正是他後天黃昏要參與的去柳莊丙字號倉外出送私貨之事。
“‘水鬼’譚七的愛徒竟然與外人有勾結!”木易心裡嘀咕著,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眸中泛起了冷芒,起身跟在那三人出了飲子鋪,見三人分成兩個方向離去,便跟在那名叫杜東的男子身後,一路先向西,然後向北而去。
一個時辰後, 木易跟著杜東來到了岡上的堡塞城,見對方走進了一家氣派的私人庭院府邸內,他的臉上那淡淡笑容頓時更甚了幾分,轉身離開了,向宋大城西南方向而去。
杜東只是一個負責跑腿的小嘍囉,他之所以一路尾隨而沒有出手擒下來逼問幕後之人,是因為他不想打草驚蛇。
他現在已經算是較為順利地進入了東關碼頭漕幫,也就不急於眼前這一時出手,他必須先摸清楚揚州城各方勢力之間存在的暗中交鋒之後,才是真正出手奪回東關碼頭漕幫的成熟時機。
這就好比一座廟宇一樣,杜東只是這座廟宇裡的一個打雜的小沙彌,而剛才那座氣派私人庭院府邸的主人才是這座廟宇深藏的住持方丈。
對廟宇而言,小沙彌可以隨時更替,但住持方丈卻不可能輕易更換,只要知道了廟宇所在,就不必再擔心應付時無的放矢,畢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他現在要做的是……放長線釣揚州城裡所有與他楊家昔日產業有關的這類廟宇主持方丈,而非在杜東這種小嘍囉身上徒耗無謂的精力。
當木易踏進院門時已然是夕陽西沉,西偏南的天際僅殘留了少許已然黯淡的火燒雲,黃昏後的暮色也變得越來越沉,而丁三力等人卻在院子裡臉色愈發焦急。
“小乙哥這麽晚還沒回來,估計是大行佬與三行佬在故意刁難他,肯定已經出事了。”丁三力坐立不安,已經連他自己都忘了這是第幾次發急了,急道:“不行,徐伯伯,這次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聽你的了,我得去總壇找小乙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