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見遲遲不能得手,心頭火起,一腳踢開一把椅子,猛地衝了過來。
趙君虎左腳急向外踏出一步,身體半轉躲過攻勢,順勢左手往他背上一推。
那人衝得太猛,收勢不及,砰的一聲撞上房門。
趙君虎想上去補一劍,胡彪的劍已經到了,隻好跳開。
那人罵了一聲,正待轉身再戰,突然一柄刀穿過房門的隔紙,刺穿了他的胸腹。
咣的一聲,門被踢開,王承恩跳了進來。
“奴婢救駕來遲,望陛下恕罪!”王承恩緊緊盯著敵人。
“你跑哪去了?怎麽現在才來?”趙君虎呼了一口氣,心有余悸。
“回陛下,奴婢見有人守在院門口,便繞到院子後面翻牆進來,殺了那守衛,故來得晚了。”
“你怎麽殺守衛的,說來聽聽?”趙君虎故意添油加醋,打擊對方士氣。
“奴婢悄悄摸到那人背後,捂住他的嘴,一刀就結果了他。”王承恩得意洋洋。
“乾得好!這人交給你了。”趙君虎指了一下胡彪,揮劍向錢老四刺去。他深恨這人無恥之極,殺害無辜的宮女,手下便不留情。
王承恩喝道:“遵旨!”一刀向胡彪劈過去。
胡彪見自己的人越來越少,擋住攻勢,對那少年怒道:“你他媽還不給老子上?”
那少年手持腰刀,不知為何,卻遲遲不動。
這下形勢急轉,一對七變成了一對一,趙君虎松了口氣,仗著碎玉劍的鋒銳,殺得錢老四連連後退。
他見形勢大為好轉,忍不住看了看寧妃,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一抹微笑,想象著以後是去南京玄武湖還是秦淮河遊玩。
錢老四正在苦苦支撐,窺見趙君虎臉色,突然連砍三刀,逼開趙君虎,一刀向寧妃砍去。
趙君虎聽見寧妃驚叫一聲,連忙衝了過去,隻是鞭長莫及。
眼看寧妃就要命喪當場,那少年突然一把推開寧妃,堪堪躲過刀鋒,自己卻慢了一拍,右肩被刀砍得鮮血直流。
錢老四毫不停留,第二刀又朝寧妃當頭砍去。
趙君虎正好趕到,一劍反撩上去。
錢老四躲避不及,右手腕應聲而斷,連同手中的刀在空中翻滾了幾下,掉在地上,微微抽搐。
他慘呼一聲,看著手腕處鮮血四濺,痛得臉上發白,不住地呻吟。
趙君虎上前飛起一腳,將他踹倒在地,又一腳踢開了地上的刀。
“你沒受傷吧?”趙君虎撫摸寧妃的後背,一臉關切。
“謝陛下關心,臣妾沒事。”寧妃見趙君虎這般關心,心都快飛起來了。
那少年肩膀受傷之後,臉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他倒是堅強,一聲不吭,撕下衣服纏在傷口上,隻是單手頗為不便。
趙君虎走過去,幫那少年纏緊傷口,見胡彪和王承恩殺得難解難分,他戀戀不舍看了寧妃一眼,一劍向胡彪劈了過去。
胡彪剛躲過王承恩的刀勢,此時收勢不急,百忙中用劍擋了一下,往後跳開。
隻聽鐺的一聲,長劍斷成兩截,碎玉劍在他身上劃了一下,頓時鮮血淋漓。
胡彪嚇得一身冷汗,戰意全無,見趙君虎又是一劍刺來,勉強閃過,腿上又中了一劍。
他自知不敵,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揚手,斷劍脫手向寧妃飛去。
寧妃正全神貫注看著趙君虎,哪裡來得及閃避,斷劍嗤的一聲正中心口。
趙君虎心往下一沉,
顧不上胡彪,搶過去摟住搖搖欲墜的寧妃,握住她的手,只見斷劍深入心口寸許,邊緣一圈紅色,映在白色的衣衫上分外刺眼。 他心知無救,望著寧妃愈加蒼白的面孔,熱淚盈眶,竟不知如何是好。
寧妃吃力地抬起手,輕撫趙君虎的臉頰,眼神滿是不舍,斷斷續續道:“臣妾怕是不能陪伴陛下了,臣妾……臣妾要先走一步了。”說完忍不住劇烈咳嗽幾聲,嘴角邊不停沁出鮮血。
趙君虎心中一痛,用力握緊寧妃的手,仿佛要將自己的生命力分給她一些,正要說話,寧妃伸手封住了他的嘴,接著道:“能見陛下……陛下一面,臣妾死也瞑目,隻望來世再侍奉陛下……”語聲已漸漸微弱,呼吸急促。
趙君虎明知無藥可救,內心卻仍抱著一絲希望,臉頰緊緊貼住她的額頭,“你不會有事的。我說過,要帶你去南京的,你還記得嗎?”
寧妃嘴角邊現出一絲微笑,喃喃道:“南京,南京……”她望著趙君虎,眼神慢慢渙散,手臂軟軟地垂了下來,象是躺在情人的懷抱裡,一臉心滿意足。
趙君虎看著寧妃停止了呼吸,整個人象定住了一般,抱著寧妃一動不動,努力感受她僅存的一點余溫,腦海裡浮現出冷宮之中遇見寧妃後的每一格鏡頭。
他忽然想起了寧妃和他在床下對視時的眼神,她還揣了把剪刀。他現在才明白,那時寧妃已經決意犧牲自己,換得崇禎的平安,這種醒悟讓他更加傷心不已。
這個女子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的生命裡,雖隻有寥寥數語和一個擁抱,卻讓他內心充滿溫暖,可是她為何來去匆匆,又毫無征兆地消失了,他總以為她還會再說上幾句話的。
慢慢地,趙君虎感覺到她的手一點一點變冷,心裡也一片冰涼。
激烈打鬥的房間內轉眼間靜得可怕。
王承恩半跪在地上,暗暗著急,想勸趙君虎早點離開,見趙君虎面無表情不敢多言。
那少年捂著傷口,怔怔地站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胡彪早已趁亂不知去向。
錢老四躺在地上死死捂住嘴巴,拚命不讓自己叫出聲,隻指望這幾人沒注意到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趙君虎放平寧妃,用手指輕輕撩開寧妃臉上散落下來的幾縷秀發,擦去她嘴角的血跡,抹上了她的眼簾,俯身撿起碎玉劍插在腰間,站了起來。
錢老四見趙君虎朝他走來,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感,顧不上手腕疼痛,跪在地上哀叫道:“陛下,別殺我!此事都是那胡彪挑起的,與小人無關!”
他見趙君虎不說話,微覺詫異,一抬頭,碰上了趙君虎的眼神。
那眼神空空洞洞,裡面居然沒有一點憤怒、痛苦。錢老四忽然覺得毛骨悚然,竟忘記了求饒。
趙君虎看著錢老四,目光森然,“你很喜歡女人?”
錢老四驚醒過來,連忙道:“是……啊!不……”
話音未落,趙君虎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往院子走去。
錢老四隻覺頭皮都快扯掉了,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不得不用唯一的左手緊緊抓住趙君虎的手,跌跌撞撞地跟著往外走。
他驚恐不已,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忽覺頭皮一松,還沒緩過勁,趙君虎一腳將他踹倒在地,狠狠踩在他的斷手上,用力旋轉了幾下方才放開。
錢老四痛得渾身抽搐,象野獸般發出陣陣慘叫聲,抱著斷手在地上不停翻滾。
趙君虎對錢老四恨之入骨,本想繼續折磨一番,見他這等慘狀,終是做不到虐殺一個毫無還手能力的人,冷冷道:“下輩子投胎記得做個好人!”一劍刺穿他心口。
鮮血順著劍鋒飛濺,錢老四哼了兩聲,停止了掙扎。
趙君虎將另一人的屍體拖到院子,他不想這些爛人和寧妃在一起。
王承恩會意,趕過來幫忙將房間闖軍士兵的屍體搬了出來,兩人挨個搜索一番。
其他屍體上都是些火折子、碎銀等平常東西,搜到錢老四的時候, 卻搜出幾顆金珠和一面精鐵製成的令牌。令牌正面刻著一個田字,反面刻著老虎圖案,上書大順二字。
此時已近午時,趙君虎估計李自成已經進城,無法離開,略一思索,從屍體上剝下兩件闖軍製服,扔給王承恩一件,兩人各自換上,龍袍和其余衣服付之一炬,免得留下線索。
不知何時,那少年已經悄悄離開了。
一陣風起,吹得房門發出陣陣吱呀的聲音。
趙君虎遠遠看見寧妃的側影,忍不住走進房間,俯身站在床邊。寧妃安詳地躺在床上,面容栩栩如生,像睡著了一般。
他心裡一動,拾起夜明珠放在寧妃身旁,找了布條,蘸上些鮮血,在牆上寫道:此乃朕的愛妃,爾等須代朕好生安葬,奉上明珠一顆作為酬勞,日後攜明珠見朕,另有重謝。如冒犯鳳體,朕必定追殺至天涯海角。
寫完正要離開,又見桌子上有一副刺繡,原是他進門時寧妃放下的。
趙君虎拿起一看,上面繡著一對鴛鴦,隻是未全部繡完,有隻鴛鴦繡了一半,旁邊寫著“隻羨鴛鴦不羨仙”七個字。
“隻羨鴛鴦不羨仙……”趙君虎喃喃念著這句詩,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從此以後兩人大概是再也見不到了。
他拿著刺繡,默然站立,半響才走出來,輕輕帶上房門。
院子裡屍體堆滿一地,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王承恩,帶朕去拿玉璽!”兩人出了院子,隻有“瀟湘別院”的牌匾被風吹得微微顫動,四個大字被風霜侵蝕得太久,在陰影裡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