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將軍似乎有煩心事?”趙君虎看了一眼李岩新長出的白發。
“你自身難保,還有心情理會在下?”李岩面沉如水。
“看來李將軍是要抓朕回去邀功請賞?為何還不動手?”趙君虎神色不變。
“陛下那日料事如神,在下心悅誠服,只是不知道如今京城大亂,可有良策?”李岩猶豫片刻,長劍入鞘。
“此刻也沒什麽辦法,等李自成再搜刮幾日,湊足七千萬兩白銀後,你讓宋獻策以星象之名勸他停手,可能有些作用。”趙君虎收回碎玉劍,一臉無奈。
“多謝陛下指點!”李岩總算有點笑容。
趙君虎歎道:“不過這隻權宜之計,你們高喊不納糧,不納稅,實際是個笑話,軍隊沒吃的,李自成只有搶劫,無非是搶多搶少,你攔得住這次,還能攔得住下次?”
李岩茫然無措,他隱隱約約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以前打天下還可如此,現在坐天下怎麽辦?
不納糧這個口號是他提出來的,他有些不解,“在下提出不納糧,也是想老百姓日子好過點,難道錯了嗎?”
趙君虎正色道:“這治國之道,不是僅靠一片好意就能成的。你要知道,通往地獄的道路,是由各種良好的意願鋪就的。”
李岩仔細品味這句話,想起剛才遇見的一幕,隻覺大有深意。
他本是謙謙君子,知道自己的錯誤便不再呈口舌之利。
幾名親軍見一向能言善辯的李岩被皇帝說得啞口無語,大為驚訝。
他們不會象李岩一般想這麽高深的問題,其中一人不服氣,“我只知道官兵像強盜一般,村子裡的父老鄉親連日子也過不下去,沒有李將軍,我們早死了。”引得大家點頭稱是。
易海峰大怒:“你們竟敢犯上?”
趙君虎止住易海峰,苦笑道:“以前是朕的錯,朕希望以後讓大家日子過得好點。”
李岩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皇帝說的話,崇禎雖然下過幾次罪己詔,哪比得上當面說的效果?
幾名親軍也驚呆了,不知所措。
趙君虎道:“李將軍宅心仁厚,為何不跟隨朕打出個清平世界,偏要跟著李自成這等鼠目寸光的宵小之徒?”
李岩心中一震,不想皇帝如此看重自己。入城後他總算看清了李自成的為人,心生不屑,但他跟隨李自成多年,就此不辭而別也狠不下心,猶豫著不知如何回答。
那幾名親軍倒是盼望李岩點頭答應,能跟著崇禎還是比李自成強,那時都講究名分,大家心裡隱約覺得崇禎是正統。
李岩看幾名親軍臉上神色,拱手道:“請陛下自便!”
趙君虎笑道:“你也留不住朕!”
李岩一驚,隻覺背後被兵器抵住,原來幾名大順士兵從後面悄無聲息圍住了他們,其中一人正是項璧。
一名親軍暗道不妙,剛想拔刀,已被項璧抓住。
他與大順仇深似海,怒吼一聲,便要殺人。
“使不得,放了他們!”趙君虎急忙喝止。
“陛下,小人擔心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不妨事,讓他們去吧!”
項璧無奈,指揮眾人收起刀劍,李岩苦笑一聲,轉身便走,幾名親軍隻當自己死到臨頭,臨去的時候連聲道謝。
“小人項璧,參見陛下,願吾皇萬歲萬萬歲!”項璧遲遲不見皇帝,等到焦急,便帶著眾人出來尋找,剛才便遇見了。
“你已見到朕,
是否安心?”趙君虎打量項璧一番,見他身材挺拔,面容清雅,心生好感。 “回陛下,小人能得見天顏,真是三生有幸。”他雖並未做官,但出身官宦世家,見了皇帝,禮儀分毫不差。
“你可知陛下為了見你冒了多大的風險?”易海峰想起一路上遇見的大順士兵。
“陛下如此看重小人,就是賭上這條性命,也要保護陛下龍體安全。”
“快快請起,明日你們便按計劃行事,你還要給朕準備兩口棺材。”
項璧一愣,不敢多問,“這個容易,小人家中產業甚多,其中有一家便是棺材店。”
“李自成的人沒來找麻煩?”
“小人早已散盡家產,其他的店鋪被洗劫一空,這棺材店只有些棺材,倒是沒人感興趣。”
“好,明日就給李自成送份大禮!”
回去的路上,這群人仍遠遠跟在後面,趙君虎心中一熱,知道項璧暗中保護。
快到地窖時,他擺了擺手,那群人便立刻消失不見。
第二日一早,趙君虎早早起來了,依舊打了趟拳,才回到地窖,鞏永固等人早已做好準備,等候皇帝下令。
看著大家期待的眼神,趙君虎覺得責任重大,這些人的性命就捏在自己手上,不敢大意,迅速把計劃回憶了一遍,自覺沒有紕漏,大喝一聲,“出發!”
清晨的街道上,家家戶戶緊閉,生怕被人注意到,忽然霧氣中出現一列隊伍。
他們身穿孝服,臉上也用白布裹住,只露出一雙雙眼睛,像鬼魅一般,默默前進。
其中八人抬著一口黑漆漆的棺材,走在隊伍中間。
有些大順士兵早已起來,想趁著人少,多追點贓,看見這支隊伍,有些好奇。
一名頭領看了兩眼,攔住前面道:“你們是什麽人?”
其中一人上前道:“回軍爺,家父昨日突發疾病身亡,街坊一起幫忙抬去葬了。”
他眼睛精光四射,正是易海峰。
“得的什麽病?”那頭領半信半疑。
“小人也不知道,據大夫說是瘟疫。”
“打開棺材!”
易海峰一副為難的樣子,頭領大怒,鏘的一聲拔出腰刀,“你分明心中有鬼!”
“軍爺息怒,小人這就打開!”易海峰招呼幾人取出釘子,打開棺材蓋。
一陣臭氣撲鼻而來,幾名大順士兵連忙捂住口鼻,那頭領看了一眼,一具屍體臉上全是紅色疙瘩,表情扭曲。
“快走,快走!”那頭領啐了一口,連忙躲得遠遠的。
聽說是瘟疫,一路上大順士兵避之不及,走了一會,一個巷子裡又走出一支出殯的隊伍,同樣的白衣,同樣的棺材。
兩支隊伍很默契的融為一體,兩名大順士兵覺得奇怪,見四周無人,剛要上前詢問,只見刀光一閃,便沒了聲息,幾名白衣人手腳麻利,將屍體扔進一間草屋,悄然歸隊。
倪元璐和鞏永固跟在趙君虎身後,眼見德勝門越來越近,心都快跳出來了。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裡衝出來一夥大順士兵,四處點火,頓時街上一片慌亂,居民們紛紛跑出來,吆喝著救火。
呂一飛藏在德勝門外,正在喝著茶,身後的五千伏兵早已整裝待發。
大順士兵這兩天忙著追贓,他不為所動,一直守在德勝門,等崇禎上鉤。
見城中四處火光衝天,鬧成一片,他冷笑一聲,穩坐釣魚台。
又過了一會,聽見附近傳來一聲巨響,接著便是連綿不絕的爆炸聲,無數的火球衝天而起,襯在空中煞是好看。
呂一飛驚疑不定,忽然聽見一陣喊殺聲由遠及近。
不多時,一名小兵跑過來道:“呂將軍,不知從哪裡衝出好多人,與安定門的守衛正在廝殺。”
“是什麽人?”
小兵一臉驚慌,“不知道,都穿著大順的軍服。”
“剛才是什麽聲音?”
“火藥司的倉庫不知何故爆炸了,炸死不少兄弟。”
難道崇禎要從安定門突圍,先炸了火藥庫造成混亂?他怎麽知道德勝門是個圈套?
呂一飛有些坐不住了,忽然想起什麽,對一名副將道:“本將軍不在的時候, 德勝門可有異常?”
那副將不明所以,“回將軍,沒有異常!不過……”“不過什麽?”呂一飛一把抓住他。
“兩日前附近一個馬廄失火,一匹馬衝過來,被兄弟們攔下來了!”
“笨蛋!你為何不早說?”呂一飛啪的一耳光,打得那副將暈頭轉向。
副將有些委屈,“末將沒看出異常。”
“你這個豬腦子,那是崇禎有意放火,試探德勝門的動靜。”呂一飛氣得吐血,“留下五百人,其余人立刻跟本將去安定門活捉崇禎。”
那副將恍然大悟,連忙帶人直奔安定門。
聽到消息,趙君虎長籲一口氣,呂一飛果然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他那日試探虛實時,看見安定門附近的火藥廠時,便已計劃好,項璧收攏一部分明軍到處放火,炸掉火藥廠,佯攻安定門,引開呂一飛。另一部分則和自己會合,伺機衝出德勝門。
只是這兩日街上的士兵甚多,宮女、官員和家眷目標太大,他便讓眾人裝扮成出殯的隊伍,找了具屍體裝成得了疫病的樣子,果然騙過了士兵。
眼看隊伍已臨近德勝門,幾名守衛急忙上來攔住,趙君虎早有準備,掀開棺材蓋,大喝一聲,從屍體身下抽出碎玉劍,當胸刺穿一名守衛。
其余人取了兵器,一擁而上,瞬間殺死幾名守衛。
留下的五百士兵聽見動靜,殺了過來,趙君虎迎面一劍砍去,兩人頓時斃命。
“給我衝!”易海峰帶著白衣人截住對方,雙方便是一場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