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確只是個普通人。”張父面無表情道,“如果你在找殺死斯露德的凶手,那你顯然找錯人了。”
“放輕松點,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老人看著兩隻彩球入洞,換了個方向,又伏下了身子,“而且我知道哥本哈根國際機場的事情不是你做的,因為這段時間,你並沒有離開過愛爾蘭對嗎。”
“你在監視我?”張父的臉沉了下來,“當初分開的時候我們有過約定的,你答應了不再來打擾我們。”
“我記得我的原話是……如果那個孩子沒有危險,我也不會再出現。”老人再一次揮杆,將一隻黑色球擊落球袋中,“我遵守了我的誓言,這十八年來沒有再來打擾過你和你的老婆,但是就像我之前說的,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低估了你,如果當初的我再多了解你一點,大概就不會做出那樣的承諾。
“你不該回來的。”張父沉聲道。
“不,恰恰相反,應該說還好我回來了,不然你就惹上大麻煩了。”老人收起球杆,看著張父,歎了口氣,“老實說我完全沒想到你會走上這麽一條路,我還以為你是少數真正了解我們的人,既不會過分崇拜我們,也不會對我們完全不屑一顧,你和你的老婆就像是兩個旁觀者,你們知道我們的歷史,明白我們來自何處……所以為什麽不繼續旁觀下去,而要讓自己卷進來,應該沒有人比你更清楚這其中有多危險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這種子彈……是你發明的吧。”老人終於不再打什麽啞謎,指著桌上的彈殼道,“在這裡要說聲抱歉,我的人在四個月前開始盯著你和你的老婆,我原本是想知道你們對張恆的態度是不是發生了什麽變化,畢竟,我們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面了,而人類又是種很容易改變想法的物種,結果卻意外發現了你瞞著你的老婆偷偷的在和一夥人聯系。”
“你做的很小心,從不打電話,隻發郵件,所以不會留下自己的語音,也不會使用自己的電腦、平板或是手機,每次都會去網吧,而且經常換地方,甚至不惜開一個小時的車跑到隔壁城市,發郵件用的也是只有24小時使用期限的臨時郵箱,所以我的人也查不出你到底在跟誰聯系,而這件事情也引起了我的好奇。”
“我是雙性戀,還有個同性愛人,但是身為丈夫的責任又讓我必須隱瞞這段禁忌的感情。”張父嚴肅道。
老人被他給逗樂了,“你就算自黑也沒什麽用,別忘了我是誰,我沒法改變過去,但是在你離開網吧後把時間往前回溯半個小時,偷偷瞄一眼還是沒什麽問題的,另外,要打個賭嗎?”
“什麽賭?”
“我賭你身後那把槍的彈夾裡裝的也是這種子彈。”老人將台球杆杵在地上悠悠道,“真遺憾,明明之前我們聊得那麽投機,我一度以為我們會成為朋友來著。”
“朋友?我可不會忘了是你逼我們進入那座冰下城市。”
“然後你們也拯救了世界不是嗎?你們很清楚,如果被冰下城市的主人出來,事情會變得有多糟糕,如果不是我組織了那次科考探險,現在整個世界說不定都已經被恐懼所籠罩,而且之後你們提出領養那個孩子,我也答應了,還送了一個護符幫他屏蔽和冰下城市的主人的聯系,我差不多做了我能做的一切。”老人攤了攤手。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以我對你的了解,柯羅諾斯從來不會無緣無故這麽好心。”
“所以你在十年前就開始滿世界的尋找聯系那些因為種種原因仇視神明的人,
將他們聚集在一起,同時有意識的引導他們,幫助他們尋找以凡人之軀和神明抗衡的辦法,並且最終為這些極端分子打造了這種屠神子彈?”老人一邊說著一邊再次拿起了桌台邊沿的彈殼。“他們不是極端分子,只是有親人或者朋友死在神明的手中而已,絕大多數甚至都不是那些神明的目標,比如有個船長,帶著自己的弟弟和兒子出海捕魚,結果遇到了波塞冬那天心情不好,在海上掀起了四十米高的巨浪,最終他的兒子和弟弟都死在了那場海難中,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活在絕望與痛苦中, 因為沒有人相信他的話,隻覺得他是悲痛過度產生的幻覺,他也認為自己永遠也沒法報仇了。”
“然後你給了他們希望,仇恨,是最好的推動力。我承認,我們之中一些人做事的確很毛糙,但這些惡習也是你們人類賦予我們的,因為你們覺得這樣我們的形象會更充滿血肉,和你們也更相像,更利於那些故事的傳播。”老人將手掌搭在那根球杆上,“戲劇性,我們中大部分人也很討厭這個詞,這對我們來說就像是某種詛咒。
“而且你也別把自己標榜的那麽正義,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你做這件事情的真實目的,不是為了幫那些極端分子復仇,你的心中很想必早就已經想明白了,張恆的真實身份遲早有一天會泄露出去,到了那一天眾神會如何反應並不難猜測,殺掉他是解決問題最簡單的辦法,你知道這孩子會在未來某一天成為所有神明的敵人,所以你早在十年前就已經開始在想辦法。
“如果諸神要殺他,那就把諸神都乾掉,如果不是偷看了你的郵件,我也不敢相信,一個看起來很隨和,朋友口中好脾氣的普通人居然會生出這麽瘋狂與狂妄的想法來。”
“我只是做了一個父親應該做的事情而已。”張父平靜道。
“即便這個決定會把整個世界都毀掉?不止是我們這些神明,還有其他人類,你應該明白讓張恆活下去,也就意味著冰下城市的主人有可能脫困……有意思,雖然他的身體裡也流淌著一部分你們的血液,但是說到底他並不是你和你老婆生下來的,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老人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