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山隘,濃霧深鎖,空氣之中隱約還可聞血腥之味。
常虞一身灰色的薄衣,迎立在風口。到了他這個修為,一般的風雨也無法侵害身軀,然而此時,常虞卻能夠感受到絲絲的寒意。
桓子善死了,為大將朱青所斬殺。桓子善在成紀郡兵敗之後,帶著殘兵退往了虢亭,想要守住這個梁軍進入涼州的通道口。
只是,桓子善並沒有達到他的目的。朱青帶著一萬長策軍緊隨其後,在桓子善還未站穩腳跟的時候,便以摧枯拉朽的攻勢奪下了虢亭這座要隘,甚至斬殺了桓子善這位在桓氏內部舉足輕重的大將。
朱青斬殺桓子善的時候,梁軍的第一波援軍其實已經離虢亭不遠,只有百裡的距離了。
以梁軍的腳程,快馬加鞭半日便可到達。
一切發生的太快,常虞到現在為止,都弄不清楚是怎麽敗的?
楊羨究竟有什麽本事,能夠讓許鶴那種精於算計,執著利益的人放棄唾手可得的侯位,轉而去要一個禦史中丞?
對於常虞而言,這仿佛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然而卻實實在在發生了。
只是,一切的答案一如這座虢亭,深鎖霧中,讓人看不真切。
虢亭屬於泉縣,乃是從雍州進入涼州的通道,地勢險要,梁軍要進入涼州,就必須攻下這裡。
然而此時,周軍的援軍已經陸續入駐,在虢亭修築營寨,防禦梁軍。
而他常虞,也因為桓子善的死,在朝廷上被一眾桓氏宗親彈劾。桓磬按下了奏折,保住了常虞,不過他心中並沒有多少欣喜之感。
常虞很清楚,要攻下涼州,就必須趁著楊羨還沒有解決陽絕關的戰事,解決長策軍的主力。
否則,等到楊羨帶回了涼州軍的主力,數萬西涼鐵騎一擁而上,雍州怕也守不住。
雍州一失,大梁國本動搖,到時候等待桓磬的不是遷都,便只有亡國了。
楊羨花了二十日的時間,便掌握了涼州,而現在想要進攻虢亭,常虞手上的軍隊戰力並不足夠。
更可況,常虞能夠感受到,這隱藏在霧氣之後的城垣之後,已經來了一個可怕的怪物。
“叔父!”
孟清不知道何時走到了常虞的身後。
“宗石來了!你對現在的局勢如何看?”
“桓氏宗親本想要用一個月的時間控制涼州,而現在,楊羨只花了二十日便打破了他們的圖謀。而這剩下的十天對於梁軍而言,卻是一個巨大的關口。”
常虞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地說道。
“桓子善的兩萬精銳折在了涼州,靳信又在倉丘城南虎視眈眈,逼得雍州的大軍不敢動一步。這十日之間,來自中原的十萬大軍還未聚集。若是楊羨在這十日之內解決了魔族之患,那麽涼州便徹底失去了。”
梁周之間的爭鋒相對,在楊羨疾風驟雨一般的攻勢下,梁軍已經陷入了極大的劣勢。
在孟清看來,桓氏那一乾宗親太過急功近利了。若是不想要趁著朱梓危機的時候在他背後插上一刀,那麽事態也不會惡化至此。
但這話孟清不能說,因為執行這個計劃的是常虞,他的叔父。只是,孟清沒有料到的是,常虞卻比他想象得要大度多。
“是我錯了!一開始就不該將賭注押在許鶴的身上。以至於如今,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叔父,桓氏急功近利,這不是您的錯。”
常虞自嘲一笑,說道:“桓氏宗親的確急功近利。陛下已經下了旨意,讓我趁著這十日的時間,集中優勢兵力,先解決靳信,然後再攻虢亭。”
這個計劃看起來的確是十分優秀,因為一旦解決了黑虓軍,那麽梁軍所有的精銳力量都可以向著虢亭傾斜。到時候,梁軍與周軍的兵力差將會大到讓梁軍擁有著巨大的優勢。
可是,行軍作戰,計策能否成功,不光要看己方謀劃是否優秀,更要看對手是誰?
靳信是誰?周軍之中上將軍,年紀輕輕卻已經憑戰功在周軍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擁有著絕強的軍事能力,能夠讓桓氏宗親這場優秀的謀劃變成埋葬梁軍的臨別曲。
靳信在投周的這一段時間內,已經有了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是遠在神都的桓氏宗親感受不到的。
在他們的眼中與心中,靳信不過還是當年那個寄食在梁侯府中,要不是恰好娶了桓武的長女,憑借桓武女婿這個身份出任了黑虓軍首領走狗屎運的可憐蟲罷了。
而現在的靳信,早已經是能夠主導一方的上將軍了。威勢所在,隻憑借著不到三萬的黑虓軍,陳兵渭水之南,就能夠讓雍州十數萬大軍不敢動一動。
可這在桓氏宗親看來,不過是常虞這個雍州大都督畏敵不前而已。他們哪裡去管,雍州軍隊數量雖多,可是戰力不齊,主動出擊的話,怕只會成為黑虓軍刀下亡魂。
“楊羨本來就指望用靳信的黑虓軍拖住我們?此刻還與他去糾纏,不是正中了楊羨下懷麽?更可況,據探校的情報,楊安已經率領折衝軍從江州北上,怕是只要十日左右,便能夠到達散水關。一旦我們解決不了靳信,到時候蜀軍兩面夾擊,倉丘必失啊!”
桓氏宗親不了解前方的局勢,但是孟清卻是相當清楚,也知道靳信這個上將軍的分量。
孟清想了想,補充道。
“事已至此,蜀軍已經傾巢而出,楊羨的野心不會只有涼州而已。這一戰已經關系到了大梁的國運,神都之中還有十萬北軍,陛下何以還不能破釜沉舟?”
常虞一笑,說道:“你以為那乾桓氏宗親會放心將桓氏所有的精銳都放到我的手中麽?更何況,這十萬北軍若在,桓氏還能立足中原。桓武的其他優點,桓磬倒是學了七分,可唯獨這膽魄,他卻是一點也沒有學到。”
“那我們該怎麽辦?”
孟清這一句,意味極深。常虞卻是恍若未聞,似乎沒有察覺到這話的深意,悠悠歎了一口氣。
“自然是謹遵陛下之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