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章崔家門庭若市
第二日上午,長安城裡有兩件大事幾乎是同時進行中。
京兆府少尹馬盧受張瑄的委托,全權代理京兆府事務。京兆府衙門前的廣場上,七個駙馬楊錡府上的家奴被京兆府的衙役推出來,當場示眾半個時辰。
馬盧緩緩步出府衙,身後跟著幾個京兆府衙門的普通屬官和衙役班頭趙虎。
目前的京兆府衙門,府尹張瑄是兼職,因為事務繁忙幾乎不來衙門坐鎮,這京兆府上下最高的行政長官就是這少尹馬盧。
馬盧出了府衙,向跪在廣場冰冷地面上的七個駙馬府家奴掃了一眼,心頭頗有些感慨。
這長安城裡,權貴子弟乃至權貴府裡的惡奴,在城裡欺男霸女、胡作非為者不是少數,但能被京兆府衙門繩之於法的,卻少之又少。京兆府接到百姓報案,對這種事情頂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像如今這般,闖到駙馬府外抓人,並將之按律懲處,在馬盧十余年的官場生涯中,還是頭一遭。如果沒有新任府尹張瑄張大將軍的魄力和雷霆手段,馬盧焉敢如此?
給他一個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帶人到楊錡府門前呼號抓人喲。
就說今日上午的當眾懲處,馬盧本來不願為之。因為駙馬府交出了惡奴,這已經算是損傷了面子,如果再當面杖責這幾個惡奴,無疑又是往楊錡和太華公主的臉上抹黑。
但張瑄政令如此,馬盧不敢不從。
聽說楊駙馬府惡奴被懲處,長安城裡趕過來看熱鬧圍觀的士子、百姓和商賈不少,不多時就將廣場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有些精明的小販甚至將買賣也做到了這個地方,京兆府的衙役們時不時就能聽到場外傳來時高時低當街叫賣的吆喝聲。
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班頭趙虎皺了皺眉,走過去伏在馬盧的耳邊輕輕道,“馬大人,這樣做合適嗎?楊駙馬府的臉面……”
“大將軍明令如此,本官也無可奈何。大將軍令下,我等只能遵從。”馬盧向當空拱了拱手。
“大人,不知大將軍此舉究竟是……難道是楊駙馬得罪了大將軍?”趙虎猶豫著又追問了一句。
馬盧回頭來冷冷地掃了趙虎一眼,淡漠道,“趙虎,這種話日後休要再提。大將軍如何,不是爾等可以非議揣測的。否則——必嚴懲不貸!”
馬盧說得嚴重,趙虎嚇了一跳,趕緊垂下頭去,再不敢多言。
圍觀的人群竊竊私語著,話題與趙虎的追問其實大同小異。不過,張瑄為什麽這樣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多人因此明白,現在的京兆府衙門“變天”了,在這長安城裡,任何人哪怕是皇族子弟,不守規矩、不尊律法,都有可能被懲罰下獄。
張瑄鐵面無私,冷酷無情。
駙馬和公主的面子都不給,何況是其他普通權貴。
當然,在一些人眼裡,這也算是張瑄新官上任三把火,其意在趁機立威罷了。
馬盧向趙虎擺了擺手。
趙虎趕緊吩咐兩個衙役,一個敲鑼,一個手持京兆府新推出的“長安城治安防衛令”,繞場三周,當眾宣讀。
“聚眾滋事者,杖責二十,罰錢十貫。”
“當眾行凶者,杖責三十,按律流配。”
“仗勢欺人者,欺男霸女者……”
等衙役宣布完這在眾人看來非常新鮮的以大唐律為基礎的“長安城治安防衛令”,一些人才慢慢醒悟過來,京兆府衙門的這一行政禁令基本上是專門針對權貴階層頒布實施的。
這一禁令當然是出自張瑄的思路,馬盧的手筆。
衙役宣布完畢,完後就將禁令公開張貼在了京兆府衙門之外的告示欄上。
馬盧仰看了看天,沉默片刻,朗聲道,“巳時已到,行刑!”
趙虎惡狠狠地大聲呼道,“大人有令,行刑!”
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列隊過來,三人一組,兩人將楊錡府惡奴摁倒在地,另一人手持杖,準備杖打。
趙虎揮了揮手。
隨著衙役們整齊劃一的杖木狠狠地落下去,七個惡奴出震天的淒厲的慘呼聲。一開始慘呼聲甚響,可到了後來,就變得有氣無力呻吟不絕,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杖責三十
這些權貴家奴平日裡養尊處優,怎麽能吃得消這般苦頭。三十杖完,所有人都當場暈厥了過去。
……
……
京兆府衙門的動靜自然瞞不住城內權貴,讓很多人心裡都很不舒服。
要說對張瑄一點看法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張瑄如今權勢正盛,又站在了奉旨整肅長安治安、貫徹執行大唐律法的正義高度上,誰也不敢公開跳出來去撞張瑄的槍口。
這個時候,絕對是誰不長眼蹦出來,就打誰的局面。
而這些心裡不舒服,可還是要強行壓製住內心的負面情緒,備車帶著厚禮趕去崔家祝壽。崔琚過壽誕,崔家雖然沒有大張旗鼓下請柬,但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崔煥和崔進兄弟站在府門前代父迎客,卻是大吃一驚。
崔家本來隻請了相熟的賓朋和親友,但主動前來拜壽的人卻是紛至遝來絡繹不絕。
朝中重臣、皇族、清流士子、有頭有臉的城中大商賈,都不請自來。哪怕是楊國忠,都頗給面子,派出自己的長子楊勳過來捧場。
崔家沒有準備,不得不臨時再開宴席。
而崔琚夫妻也趕緊盛裝出來,親自迎客。因為有些客人,可都是大人物,哪一個都怠慢不得。
崔煥有些感慨地掃了進出府門的賓客人群一眼,知道這些人不是衝崔家來的,而是衝崔家的女婿張瑄來的。
張瑄如今平叛有功,深得皇帝信賴,位高權重,可以說是皇帝之下,僅次於楊國忠的第三號實權派,當之無愧的新貴人,誰不想與之交好?
崔煥想起當初張瑄的紈絝聲名,想起崔家以張瑄為羞的往事種種,又想起張瑄才氣高絕、一飛衝天、大權在握,百感交集,站在原地卻是想得有些癡了。
突聽崔進在一旁乾咳了兩聲。
崔煥趕緊定了定神,見張瑄母親柳氏帶著一個姿容秀美端莊大方的少女下了車,微笑著緩步過來,他不敢怠慢趕緊與崔進一起迎了上去。
“老夫人駕到,崔家榮幸之至。”崔煥和崔進一起拜了下去。
柳氏是崔穎的婆婆,也就是他們兄弟倆的長輩,不說張瑄現在的權勢,兩人也不能有任何失禮。
柳氏性情平和,從未因兒子得勢而變得“趾高氣揚”,還如往昔一般。
她笑吟吟地虛虛一扶,“兩位公子不必多禮,老身聞聽親家翁過壽,便帶著我這女兒過來相賀。”
崔煥抬頭來有些詫異地掃了柳氏身側的那個清秀少女一眼,心道柳氏何時又有了一個女兒?
那少女見崔煥投過目光來,頗有些羞澀地垂下頭去,一隻手卻怯怯地抓住柳氏的胳膊,顯得非常嬌柔。
或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也或許是一見鍾情的巧合,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瞥間,崔煥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門開了,這個清秀少女的身影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直到柳氏帶著少女走了進去,崔煥猶自有些癡癡得望著少女的背影,目光漸漸變得火熱起來。
咳咳
崔進又是幾聲乾咳,輕輕扯了扯崔煥的衣襟,壓低聲音道,“二弟,你今日是怎麽了……”
崔煥回過神來,臉色一紅,卻是忍不住低聲問道,“大哥,柳夫人何時又有了一個女兒?”
崔進恍然大悟,哈哈一笑,手指著崔煥輕輕道,“二弟,原來你看中人家小姐了。張府何時有了一個四小姐,我倒是不清楚,不過,一會你去問問穎兒不就得了?說不定,是張九鳴或者張九皋府上的小姐……”
……
……
崔琚心情非常好,崔家今日的門庭若市,讓他回憶起幾十年前崔家高門的盛況。崔氏一門,出將入相者代代有人,而到了現在,隨著崔琚官職的低微,崔家其實也正在慢慢走向式微。
當然,終歸是天下世家高門之一,崔家的底蘊和數百年積累的能量,也不是普通貴族門第所能比擬的。
崔琚心裡很明白,崔家今日之榮耀來自於何人。只是他放眼望去,長安城裡的官僚權貴來了大半,有些地位高者,親臨覺得跌份兒就派了下一代過來充作代表;可他的女婿張瑄,卻遲遲未到。
張瑄不到,這個宴會就無法開席。 雖然張瑄只是他的女婿,是晚輩,但怎奈很多時候,權勢地位比輩分更重要。
崔琚有些焦急地左顧右盼,他生怕在場的這些權貴會因為等待時間過長而作,卻想不到,縱然是再等得久一些,這些人也絕不會生出怨言。
他們來崔家給崔琚賀壽,本就是為結交張瑄而來。只要能換得張瑄的友好姿態,不要說等上片刻,縱是登上半日,也是值得的。
崔琚向鄭氏夫人掃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夫人,賢婿未到,怎麽穎兒也還不出來?”
鄭氏夫人笑了笑,“老爺,妾身去催一催。張瑄一早就來了,估計這會兒在穎兒房中呢……”
鄭氏夫人起身而去。
崔琚向上座的玉真公主恭謹一笑,“下官賤壽,承蒙殿下捧場,實在是榮幸之至!”
玉真公主李持盈輕輕一笑,“崔大人不必如此。穎兒也是本宮的女兒,本宮自當過來為穎兒充充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