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二人氣勢洶洶,張瑄其實沒有生氣,只是覺得掃興。
索性也懶得理會這兩個權貴紈絝,起身就飄然而去。張力幾個家仆趕緊跟上。
張瑄漠然淡然的姿態,讓韓堃大為光火,忍不住手指著張瑄不屑一顧地冷笑道,“學余,不要理會這等下濺的狂徒,走,吾等繼續回去飲宴作樂”
張瑄當即腳步一停,緩緩回頭來冷視著韓堃,輕輕道,“你剛才罵什麽?”
“怎麽,還不服氣了?本公子罵的就是你,下濺狂徒,如何?”韓堃挺身上前,氣衝衝地道。
張瑄真是有些生氣了。
他轉身走了回來,再次歸坐,望著韓堃淡然一笑,“汝再罵一句,讓我聽聽分曉。”
“罵你又如何?”韓堃見眼前這文士竟然跟自己較上勁了,不由惱羞成怒,揮揮手,幾個錦衣家奴就湧了上來。
楊僦皺皺眉,轉身而去,隻撂下一句話,“韓兄,教訓教訓此人就算了,不要鬧出人命來,不好收拾。”
“好,很好。”張瑄突然嘴角浮起一抹陰沉的微笑了,回頭向張力淡然道,“堂堂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一個侍郎家的兒子而已,也竟敢聚眾鬥毆恃強凌弱——看來這長安城的治安狀況確實不佳,京兆府衙門這些人真是些屍位素餐浪費朝廷俸祿的混帳東西。”
韓堃聽了張瑄這話,心中猛然一跳,有些震驚地望著張瑄。
他雖然囂張傲慢,但卻不是傻子,張瑄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說明他的身份並不簡單。可他如今卻已經騎虎難下了,當著這麽多酒客的面,守著這麽多的家奴,他暗暗咬了咬牙,心道就算是出點事,也有楊僦在前面頂著,老子怕什麽?
韓堃揮了揮手,冷笑著退到了圈外。
一看這要動手,圍觀的酒客們趕緊退到了邊邊角角上去,有些擔心地望著張瑄幾個人。
心道這人看來是外地進京來趕考的文士,看樣子似乎也是個官宦子弟,只是你外地的官宦子弟到了京城,惹上這京城權貴家的少爺,同樣也是沒啥好果子吃喲。
張力帶著幾個家仆有些緊張地護在張瑄身前,剛要大聲斥責幾句,卻聽張瑄冷冷一笑,“張力,下去,我倒是要看看,今日誰敢動手”
張瑄起身揚手指著氣勢洶洶圍攏過來的幾個駙馬府的家奴護衛,“如此紈絝,圈養如此惡奴,目無王法,膽大包天”
那幾個家奴還是頭一次被人當面指斥為“惡奴”,頓時怒火中燒,惡從心起,其中一個揮拳就向張瑄的面龐擊打過來。
張瑄冷笑著,身形巋然不動,也不閃避。
張力衝上前去,瞬間擋在張瑄身前,那家奴惡狠狠的一拳正好擊打在張力的肩頭,張力吃痛嘶吼一聲,身子一個趔趄。
正在這時,從雅間那邊猛然傳來一聲惶急憤怒的冷斥,“混帳東西,還不住手住手”
一道身形竄了過來,眾人還沒有看清是誰,此人就抬手狠狠扇了那家奴一記響亮的耳光。
那家奴錯愕間,正待發作,突然看清楚了此人正是今天自家主子宴請的貴客——新任金吾衛兵馬指揮使、龍武將軍楊漣,就生生咽下了即將噴出口來的粗言穢語。
楊漣本是楊家一個尋常的遠親,是楊國忠和楊氏三姐妹的後輩族侄,在楊家人裡並不出眾和引人注意。只是此番楊漣參與平叛立下大功,陡然間魚躍龍門,不僅被封為伯爵,還晉升為龍武將軍,一下子就成為新貴人。
所以,這些日子,楊家之人連番宴請楊漣,以表慶賀和親近。楊僦其實也是奉父親楊錡之命,與韓休的孫子韓堃一起做東請楊漣吃頓飯,好聯絡感情。
楊漣喘了口氣,定了定神,尷尬無比地單膝跪了下去,大禮參拜:“大將軍,末將楊漣參加大將軍末將向大將軍請罪”
楊漣這一單膝跪下問安請罪,不僅在場酒客吃了一驚,韓堃和楊僦也是猛然一震:怎麽竟是風頭正勁的輔國忠勇侯、兩衛大將軍兼京兆府尹張瑄?
壞了……韓堃心裡暗暗叫苦:這次真是捅到了馬蜂窩上……無意中得罪了這張瑄,據說此人心狠手辣,他怎麽肯善罷甘休?
楊僦嘴角抽動了一下,臉色變得漲紅起來,他躬身下去輕輕道,“楊某不知大將軍駕到,有失遠迎,實在是汗顏之至”
楊漣跪在面前,但張瑄盛怒之下,卻是看也不看楊漣一眼。
他倒背雙手凝望著楊僦冷冷一笑,“本官來這聚香閣上隨意用些酒菜,怎麽就得罪了楊公子來著?爾竟敢指使這幾個惡奴要對本官拳腳相加?若本官是尋常百姓,這一次怕是要被活活打殺了吧。”
“光天化日之下,聚眾行凶……該當何罪?”張瑄猛然揮了揮手,“張力,速去京兆府衙門,傳本官命令,讓京兆府派人來將這幾個惡奴抓入京兆府大獄,按律懲處。”
張力領命匆匆而去。
楊漣心裡一顫,知道張瑄是動了真怒。作為張瑄的直接下屬,他單膝跪在那裡,既然張瑄沒有讓他起來,他還真不敢起來,隻得有些尷尬和別扭地垂下頭去,無視了周遭那些怪異複雜的眼神關注。
楊僦非常意外,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沒有想到張瑄竟然一點也不給楊家面子、一點也不給其父楊錡和其母太華公主面子。他心道你張瑄雖然得勢,但我楊駙馬府也不是好惹的。你始終都只是一個外臣,而我們則是皇親國戚
不要說還沒把你怎麽地,就算是動了手,也是一場誤會,頂多是賠禮道歉一番也就哈哈一笑過去了,何至於要撕破臉皮拿權勢和律法嚇唬人?
嚇唬誰呢?當楊家和一乾皇親國戚是被嚇大的嗎?
想到這裡,楊僦不由冷笑道,“張大將軍好大的排場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何至於發這麽大的火氣?還要派人來抓人……哼,我們駙馬府的人,是隨便誰都可以抓的嗎。”
張瑄嘴角一抽。
他突然探手去拍了拍楊漣的肩膀,淡然道,“楊將軍,汝且起來。此事與汝無關。”
“謝大將軍不怪罪之恩。”楊漣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挺身而起,站在張瑄身後不斷地朝楊僦使眼色。
他心說:張瑄手段果決,此時權勢衝天,榮王、太子這些尚且被他玩弄操控於股掌之中,就連楊國忠此刻都不敢怠慢於他,何況是汝母一個不吃香的普通公主?
楊家……楊家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一個大勢力,但在張瑄眼裡,又算得上什麽?
楊家最大的靠山楊貴妃對張瑄殷切相待,虢國夫人母子與張瑄關系密切,楊國忠對張瑄曲意交好……汝一個楊家的後輩,竟敢在張瑄面前如此囂張,豈不是自尋死路?
楊漣使勁使眼色,可楊僦卻視若不見。或者說,他也正在氣頭上,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楊漣的示意。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榮王謀逆,本官亦奉皇命,率軍誅之。不要說汝只是公主之子,縱然是太華公主殿下當面,觸犯律法,本官亦毫不留情”張瑄緩緩坐了下去,聲音清冷,“本官今日親眼所見,汝縱使惡奴恣意行凶,干擾治安,其罪難逃”
“諸位酒客,且先留步,與本官做個見證。”張瑄向躲避在角落裡看熱鬧的酒客們拱了拱手。
酒客們噤若寒蟬,默然不語,卻是一個也不敢動彈。
楊僦哈哈狂笑一聲,“好,張大將軍真是好官威。來人,咱們走,本公子倒是要看看,京兆府的衙役敢不敢進我駙馬府抓人”
楊僦說完,氣憤憤地揮了揮手,糾集自己的幾個家奴就大搖大擺地下樓而去。
楊漣的臉色變得極其蒼白。在他看來,楊僦如果當面認個錯陪個禮,以張瑄的身份斷然不會跟他一般見識,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但楊僦這心高氣傲的公主兒子,竟然跟張瑄叫上了勁……
你倒是走了,但這一走,等於是把自己送上了絕路。楊漣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張瑄眸光中的冷厲閃爍,心裡暗暗歎息著。
韓堃一個激靈,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張瑄面前,哀聲道,“大將軍,韓某不知大將軍駕到,冒犯大將軍虎威,實在是罪該萬死還請大將軍看在家祖和家父的面上,饒恕韓某這一遭”
楊僦畢竟是皇親子嗣, 再怎麽說也是公主之子,皇帝的親外孫。他有這個膽子跟張瑄叫板,可韓堃卻不敢。
張瑄鄙夷地掃了他一眼,擺了擺手,“汝起來吧,本官不會與汝一般見識。只是本官有一句忠言相告:吾輩士子當有風骨,牢記聖人之言,莫作惡、莫仗勢欺人、莫阿諛奉承……否則讀聖賢書又有何用?”
“韓某知罪,大將軍教誨,韓某牢記在心,今後必改過自新。”韓堃出了一身冷汗,聽張瑄無意繼續追究於他,心下倒是一松。
“起來吧,汝也是讀書人,莫要失了讀書人的體面。”張瑄淡然笑了笑。
韓堃誠惶誠恐地起身來,向張瑄深深一揖,然後倉皇退了去。
楊漣猶豫了一會,轉過身來向張瑄深施一禮,“大將軍,楊僦今日衝撞大將軍,末將也難辭其咎,還請大將軍懲處”無~錯-小`說`網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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